醫生低下眼睛,轉身回了長老會。
沒有往辦公室那邊走,她徑直去了地下室。
扶光是長老會的人,按照流星街的規矩,利卓爾神父沒有為扶光立衣冠冢,而是在這里添了一根小小的蠟燭。
醫生負責了這份委托。
右手執手術刀,她在燭身上,一筆一劃地刻下扶光的名字,想了想,又隨手添了點花里胡哨的點綴。
“之前還說,讓你回頭記得幫我挑根好看點的。結果怎么,你竟然懶成這樣,還要我替你多加個班丟不丟人啊。”
“還有你那些討厭的小朋友。這下,拴在脖子上的繩子全被松開了,事先聲明哈,以后變成什么樣,我可管不了。”
“畢竟我還是比較喜歡聽話的狗,不愛給人當老媽子。帶你一個,就已經透支完我未來的耐心額度了。誰讓你總是喜歡走最難走的路嘛。”
醫生不正經的牢騷張口就來。
但現在,已經沒有人會面無表情地,撲過來捂住這張不饒人的嘴了。
看不到別人被逗弄得氣急敗壞的樣子,她漸漸地,也便沒了繼續說話的興趣,只安靜地專注雕刻。
劃完最后一筆,醫生將蠟燭立穩,用掌心護著,點燃了這團小小的光亮。
雖然下午理論上還有工作,但花了不到一秒鐘的時間,感覺毫無干勁的她,就決定翹班了。
大概是今天的天氣太糟糕了,讓人什么都不想干吧。
醫生抱膝團坐在地上,盯著那團小小的燭光,眼神的聚焦也慢慢渙散開,像是飄到了什么更遙遠的地方。
直到陰影自身后升起。
沒有立刻開口,日月長老沉默地站在醫生身后,就像在漫長到如同折磨的人生中,無數次曾做過的那樣。
就這么陪了醫生好一會兒之后,他
才開口談及正事。
“瑟琳,我必須提醒你,你和扶光的提案是通過了會議審核的。既然一切準備工作都已經就緒,你要考慮換一個合作伙伴嗎”
“為了帶她去外面,你跟基裘交易的那些落腳點、合法身份、甚至學校的入學名額,如果就這么浪費掉,似乎有些可惜。”
即便有意和緩了語氣,但日月長老的措辭也算不上委婉,帶著老古董們特有的那種冷硬。
不知道是完全不把人命放在心上,還是同樣的經歷實在太多,以至于都已經對失去同伴這件事,失去了感知能力。
“啊。的確,基裘夫人可是趁機狠狠宰了我一筆還有她那個特別會坐地起價的財迷小鬼。”
說起這個,醫生還是忍不住咬牙切齒了一下。
但不多。
整個人都懶洋洋的,甚至都懶得認真生氣,她索性躺到地上,仰頭去看日月長老那張像幽靈一樣的面孔。
“不過,那也沒辦法啊,我不干了。老爺爺你應該心里也清楚吧不是扶光的話,就不行。”
那個計劃,不是即便走出垃圾山,穿上光鮮亮麗的衣服,把自己包裝成“人類”模樣,也依然覺得和世界格格不入的流星街人能執行的。
她不行,日月長老不行,甚至連庫洛洛也不可以。
因為他們是標準的流星街人。
比起走所謂的正路,他們的第一反應,永遠都是用暴力去威脅、去報復、去掠奪,把想要的東西統統搶到手心里。
這是環境熏染下,流星街人扎根在骨子里的強盜思維。
所以在流星街,從來都只有火藥和炸彈,煙花是不屬于這里的東西。
“那你和基裘交易的那些東西”日月長老換了話題。
“放著吧。”醫生輕飄飄地說,“那些是我私人送給扶光的禮物,跟長老會無關。我可不做那種送出去又收回來的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