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醒時分,秦追睜開雙眼,面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輕輕吸氣,想將胸中沉郁壓下。
秦追自問不是敏銳到憑蛛絲馬跡斷疑難雜案的神探,卻太過了解兄長,夢做到一半的時候,他就已經意識到,出事了。
能讓秦歡難受到這個地步的,大概出事的是爸爸媽媽吧。
秦追對這種不幸的事總是料得很準,準得像一只報喪鳥。
“我真是不孝,幼時不能在二老膝下承歡,最后也不能送他們走。”
他一死了之,是秦歡承受了他死后的所有,如此一想,命運在對他們殘忍這件事上,卻是公平到極點。
父母是孩子面對死亡時的墻,對秦歡來說,這面墻已經倒了,他不是秦追這種家破人亡后還能迅速找到師父,到哪都能生存的小強,難怪一副郁郁寡歡的模樣。
年節未出,各處都是一副喜慶景象,哪怕現代人不講究讓孩子吃素守孝,秦追也還是將鮮亮的衣服都收起來,只穿著一身青衣,披上斗篷,請曲思江帶他乘坐黃包車去了靜安寺。
他還是不信神佛存在,可心中情愫實在無處消解。
雪太大,黃包車跑到一半不愿意繼續跑,秦追給了錢,徒步往寺廟走,身后留下一串腳印,曲思江牽著他走在前面,用身體
為他擋風。
這一日太冷,格里沙被驚醒,握住秦追冰涼的手。
“寅寅奇卡,你怎么了為什么不在家里”
秦追低頭不語,只悶頭走著,衣擺被雪水打濕,洇出深色痕跡。
他屏蔽了內心所有情緒,格里沙感覺不到他的心情,可他卻沒有對秦追屏蔽自己內心的擔憂和關心。
小熊開始用弦呼喚著伙伴,尤其是還在睡覺的知惠,打定主意要將她吵起來。
進了寺廟時,秦追已被冬日寒風吹得嘴唇發紫,面無血色。
他扶著大殿的門墻,微昂起頭,努力調節著呼吸,不知哪來的力氣,再次奔跑起來,披風在風雪中揚起。
曲思江追在后面,失聲叫道“小追你是怎么了”
孩子跑入觀音殿,殿中僧人不想在這么早的時日會有人過來,驚愕地望著他。
秦追將染雪的風帽摘下,雙手合十,深深一禮,上前跪到蒲團上。
他沒有打辮,滿頭烏絲只以發帶綁成一束,仰望著觀音像,眼中泛起晶瑩水光,將落未落。
年輕的僧人走到這神情哀慟的孩子身前,俯身詢問“小施主可是遇到難事”
會在這樣的時節來寺里落淚的孩子,必然是遇到了很痛苦不幸的事情。
秦追目光移到僧人面上,淚水沿著面頰滑下,他露出笑意,輕聲說道“難事有很多,我都闖得過去,只是到底心中意難平,想在此處點高香,敬神明。”
至始至終,跟著他的曲思江都不知道秦追為何在喜慶的年節清晨落淚,秦追沒說一個字,如以往一樣把所有苦澀都藏在心里。
不久后,知惠和德姬追來了靜安寺,知惠如乳燕投林般撲到秦追懷里,叫著“哥哥”。
德姬將一件更厚的大氅披在秦追身上,打起傘,帶著孩子們回了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