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姐心中感激,去了姑婆屋,多年沒回來,這里卻沒怎么變,還是那么干凈。
才踏進堂屋,麥芍就仿佛回到了十五歲的那一天,好心的阿姑為她梳頭,溫和地念著“一梳福,二梳壽,三梳自在,四梳清白”
有人在背后對她大喊“芍妹,別自梳,不然一輩子不能嫁人生子”
那時麥芍頭也不回地譏諷“不嫁人生子要死嗎別把我當你,王彩蓮,我和你不是一路人”
做了自梳女,自己做工自己吃飯,和姐妹們互相扶持,日子過得自在,即使偶爾覺得清寂,可一想到那份難得的自在,芍妹就不曾有一日后悔。
唯有和彩蓮妹的情誼如同淤血卡在她心頭,幼時她性格懦弱,總靠彩蓮妹維護,兩人決裂時她卻說了那么硬的話,到底對彩蓮妹不起,如今她來,不論彩蓮妹能否被秦爺治愈,她們都算做了了斷。
姑婆屋里的阿姐看到麥芍,驚喜地上前拉住她手“芍妹,許久不見你回來,這些年只看到你寄錢回來了,今年寄的錢都多,和你一起去的阿圓、阿芳都說在申城過得好。”
麥芍笑道“那邊是好,找的主家厚道,我這回也是請了主家過來,他是大夫,人極好,雖然年紀小但醫術高明,家里在京城做過御醫,他答應給彩蓮妹看病,還可以幫我們檢查身體。”
阿
姐笑道“我們沒什么好檢查的,病了就死了,何必硬拖”
麥芍堅持“總要看看了,我記得幾個阿婆身體都不好。”
秦追吃了一碗清湯面,細細的面條在湯汁里被浸入味了,吃起來鮮香得不可思議,又有鄉下時蔬,被洗得干凈,拿水煮熟,澆汁兒一拌,入口脆嫩,有股今日維生素和纖維素也補充完畢的安心感。
然后芍姐就帶了幾個姑婆來,秦追擦了嘴,拿起藥箱,拿出聽診器和血壓計,還有幾個空白的小本子和鋼筆、墨水瓶。
“來了,請坐。”
為首的姑婆看到秦追,笑著用家鄉話說“我這輩子第一次見到這么好看的男孩,和玉做的一樣。”
秦追聽懂了,很不好意思“那是您沒見過更好看的。”
姑婆發現他講的是閩語,雖說南方十里不同音,但她早年到處做活,是聽得懂的“小少爺會說閩語聽起來不是福安這邊的。”
秦追回道“媽媽是閔人,講閩語。”
他還會唱閩語歌愛拼才會贏呢。
外頭下起了小雨,秦追開了窗讓室內更透風,光線也好些,便開始給這三十來個自梳女做體檢,她們之中年紀最大的有七十歲,小的四十二,都還有堅持做活。
聽說姑婆屋后面有幾畝菜地,自梳女們自己種菜喂雞,也會出去給人縫衣、打掃,還有些自梳女去了南洋,這輩子是回不來了。
和同齡人比起來,她們的身體狀況普遍更好,硬要說起來就是情緒病相對少一點,而且她們有經濟權,因此芍姐勸了幾句,她們就敢來做體檢了,而沒經濟權的女人是不敢看大夫的。
秦追查出一個白內障,幾個高血壓,還有心臟病、肺氣腫,主要是五十歲以上的自梳女有些老年人常見病,五十歲以下的都還好。
沒有高血脂和糖尿病,這年頭想要養出這些富貴病,要么是攜帶了易患病的基因,要么就是有富貴家境。
秦追叮囑著“你們吃得都很咸,這個容易導致血壓高,腌菜還是盡量少吃,多吃鮮的。”
因著都是女性,秦追又問了一些婦科問題,比如月經如何,量怎么樣,痛不痛,什么時候絕經,問得阿姑阿姐們捂著嘴笑,要么羞紅了臉,見秦追一本正經,還是都老實答了。
秦追一邊診病一邊寫病歷,每張紙都寫對應的名字,背面寫他開的方子,然后撕下來交給對應的人,這樣就算他離開這里,她們以后看大夫時把病歷一交,那些大夫也可以知道她們的病史和身體基礎狀況,會比較方便。
小孩子經不起餓,秦追看了一下午病,肚子又叫起來。
自梳女們為了感謝他,特意回去提了食材來,說要給他殺雞做菜,被秦追攔住“不用雞,我不愛吃雞,鴨子也不愛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