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一連發布幾日高溫預警。
原本是稀松平常的事,可米盈從沒覺得哪年夏天有這樣難熬。
悶,熱,毒太陽,即便呆在家里吹空調都覺得焦躁難當,再加天氣影響心情,從頭到腳像是被拗成了一枚凹面鏡的形狀,稍有不慎,火苗就竄起來。
鄺嘉第二天的飛機,要出國談事情,已經早早睡下,米盈翻來覆去毫無睡意,索性拿起手機看會直播,可花錢也花得不開心直播間里,兩個油頭粉面的男主播一唱一和,說的有鼻子有眼,女人二十歲開始要抗初老,過了二十五歲更是要抗老精華和眼霜一個不落。皮膚的變化最能直觀展現歲月流逝,等你捉到眼角細紋了,什么都晚了。
這個年紀了,還不努力嗎
思想在進步,這幾年的風向可不一樣,男主播幾句話惹得直播間彈幕群嘲
“回家ua你爹去,賣貨就賣貨,少販賣焦慮。”
“什么叫這個年紀了品牌方換個會說話的來。”
“是人就會老,又不是英年早逝,我二十五歲就該死啊”
米盈跟著迅速累加的彈幕發了句“好罵”
可退出直播,對著炫目的短視頻發了一會愣,還是從床上爬起來,光著腳噔噔噔跑去了衛生間。
鏡前燈明亮,灼熱,一絲不茍。米盈觀察了一會兒自己的眼角,又繃直脖頸細細凝視,終于發現幾條若有似無的頸紋。
一聲重重的嘆。
床上男人被吵醒。
鄺嘉伸手一摸,床側空蕩蕩,一下子坐了起來“老婆怎么了”
“睡你的吧。”米盈關燈回床,卻沒好氣撥開了鄺嘉橫過來的手臂。
后者以為她還在為了結婚紀念日的事生悶氣,擠出個賤兮兮的笑來“老婆,你等我忙完這一段,我給你補過,好不好別氣了,我錯了我錯了”
從前談戀愛時米盈最喜歡聽鄺嘉講話了,聲音沙沙的,偏沉,說起情話來格外性感,可如今也不知是聽夠了還是聽膩了,聲線如引,在她腦袋里點燃了一蓬干草,莫名其妙,心煩意亂。
這是他們結婚的第五年。
她也早已邁過二十五歲大關,今年二十七,虛歲二十八,在奔三的路上疾馳。
理論上講,還是年輕,大好人生尚未揭開一個角,滿盤珠璣亟待采取,好日子還在后頭呢。米盈不是想不開,只是道理講出來容易,記心里卻難。
前幾年沒覺得怎樣,就最近這半年吧,生活里各種瑣事和麻煩像是商量好了似的,一股腦兒涌過來,她有些招架不住。
體檢報告上出現的紅箭頭。
被網絡輿論裹挾的年齡焦慮。
公公婆婆催著想抱孫子,經常給她送來大把中藥,苦得要死。
爸媽上了歲數,耳根子軟,近來總相信一些保險推銷,都是騙人的。
天河這邊開了幾家網紅面包店,她熱血上頭也加盟了一家,結果總公司跑路了,賠了個底掉。
她和鄺嘉都是獨生子女,自己又是遠嫁,婚前說好的,每年春節輪流陪對方的父母過,卻也因為這樣那樣的麻煩而未能兌現。
哦,還有。
前幾天結婚紀念日,鄺嘉正好投身公司項目里,忙忘了,沒準備禮物,急急忙忙點外賣送了她一束花。
黑色包裝紙里裹著蔫巴巴的紅玫瑰和白色滿天星,土得掉渣。
米盈最注重儀式感,想到自己二十七歲之前的人生,逢生日或是大節小節都要操辦一番的,arty蹦迪好不熱鬧。五年前的求婚,鄺嘉請了他們所有相熟的大學同學前來見證,那天的眼淚好像還沒干呢,可如今,這束丑了吧唧的花就好像是狠狠摔在她臉上,無情告知她別再做那小公主的夢了,成年人的日子就是柴米油鹽,問題疊著問題,沒人永遠哄著你。
該醒就醒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