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要親自盯著下人們干活,尤其是收拾行李的,最怕有手腳不干凈的,趁機偷拿了姑娘的東西,她無暇分身,只來得及交代人去耳房燒點炭火。
至于那人能不能活下來,全看她的造化了。
姜幼宜端正地坐在高高的太師椅上,這邊書房里一應的擺設都還是舊的,桌椅對她來說有些高了,她伸長手臂努力維持著舉筆的姿勢。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裝著事,她今日大字寫得尤為快,不過半個時辰,就將兩張紙都滿滿地寫上了天字。
她興沖沖地回頭道“云水姐姐,幼幼寫完啦。”
一回頭便發現屋里只有個打著哈欠的禾月。
禾月困乏地揉了揉眼“姑娘怎么忘了,云水姐姐去盯著人收拾屋子了。”
姜幼宜后知后覺地想起,是有這么一回事。
她一邊遺憾沒人瞧見自己今日的字寫得又快又好,一邊突得想到,云水姐姐去收拾屋子,那誰去照顧隔壁那個凍壞的姐姐呢
她愣了許久沒吭聲,那雙漂亮的大眼睛緩慢地眨了又眨,突然有了個好主意。
人是她救回來的,既然云水姐姐不得空,那她可以來照顧呀。
于是這才有了她趁禾月打瞌睡,偷偷端了屋子里的水盆過來的事。可這會姜幼宜卻在床前苦惱地皺起了眉頭,不知該從何下手好。
停頓幾息,終于在盆里的水徹底變涼之前,她想起了什么,取出懷中干凈的布巾浸泡在了水中。
肉乎乎的小手握成拳使勁擰了擰,來回三四次后才探著身子,拿那濕漉漉的布巾去擦少女的臉。
姜幼宜從沒伺候過人,只能學著平日云水給她擦臉的樣子,先撩開少女額前散落的碎發,再小心翼翼地從額頭一點點擦拭。
她的動作顯得生疏笨拙,又出乎意料的輕柔仔細,她像在擦拭一樽名貴易碎的瓷娃娃,生怕弄疼了手下的人。
明明只是簡單擦個臉,案臺上的燭火卻悄然矮去了小半截。
姜幼宜的手早就舉得酸了,小小的身板更是維持同一個動作,都有些發僵了。
這么長時間里,她連大氣都不敢出,小肚子一直吸著氣,生怕出聲驚擾了昏睡的少女,畢竟她就最不喜歡睡著時被人給吵醒。
等到連眼角深陷的灰屑也被她輕輕拂去,才算是大功告成。
姜幼宜擰緊的眉頭終于舒緩開來,歡喜地笑彎了眼,可當她站直身子搖晃著往后退時,卻不小心踢倒了床畔的小方幾。
哐的一聲,塵灰四起。
姜幼宜被嚇得渾身一激靈,下意識側頭看向少女。
只見柔和的燭光下,少女睫羽微微顫動,不知是不是錯覺,她好似看見少女半睜了下眼,可當她揉了揉眼再看時,少女依舊雙眼緊閉紋絲未動。
沒有醒啊。
姜幼宜輕輕舒了口氣。
而目光在觸碰到少女的臉后,卻怎么也移不開了。
洗去了滿臉污濁的少女,瞧著不過十四五的模樣,面容輪廓分明,膚白勝雪,一雙劍眉英氣凌厲。她正有些發熱,臉頰透著些不自然的紅粉色,反倒給她更添了幾分研麗。她的五官雖稍顯稚嫩,可精致又挺立,猶如神明親手雕琢而出,每一處都美得恰到好處。
燭光給她籠上了層朦朧的光,蒼白無血色的嘴唇,又讓她顯得脆弱無辜,好似風一吹便會支離破碎,她只要安安靜靜地躺著,便足夠令人憐惜心軟了。
姜幼宜有一瞬甚至都忘了呼吸,好在廊下傳來陣腳步聲,才讓她回過神來。
她的運氣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