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齊七年,秋。
青蘭村外的田地里,村民們忙的熱火朝天,徐家地里兩男一女都忙的頭也不抬。
等到烈日高懸,那女娘這才直起腰,抹了一把汗,隨后一旁便遞過來一張帕子
“柳娘,累了吧”
張柳兒看向丈夫徐易平,擺了擺手
“我不累,平郎。”
隨后,張柳兒又看了一眼一旁的公爹徐遠志,欲言又止,隨后只小聲道
“我累點兒有什么不都是為了齊哥兒也不知道齊哥兒在家如何了”
徐易平聞言也不由抿了抿唇,悶聲悶氣道
“娘在家里,怕啥”
張柳兒嘴角向下壓了壓,沒說話。
就是婆母在,她才怕婆母偏心小叔子,帶累了她的齊哥兒
說來,徐家在周圍人眼里已經算是極好的人家了。她過來雖不說直接掌家,可是平日里針頭線腦的零錢婆母從不強求,丈夫也是愛重自己。
而小叔,也是她嫁過來后愛屋及烏,一手照看大的。那時小叔也才剛會走,又生的玉雪可愛,她平日里針頭線腦得來的銀錢自己舍不得買根紅頭繩,卻愿意給他買些零嘴,更不必提春夏秋冬,四季衣裳,具是她用了十分心思做的。
可誰成想,等她生了齊哥兒后,小叔便不親近自己了。這也便罷了,今年公爹送了齊哥兒入學,小叔明明都半大不小了,也鬧著要去。
本來一個孩子上學堂,都已經讓家里過得緊巴巴了,現下倒好,日后只怕要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了。
最重要的是張柳兒私心覺得,小叔極為不喜齊哥兒,婆母又一向偏著小叔,不知道要如何委屈了她的齊哥兒呢。
三人又忙碌了片刻,一旁的徐遠志悶頭將眼前最后一束沉甸甸的黍子割下來,丟進背簍里,沉聲道
“晌午了,該歸家吃飯了。”
“哎,爹”
張柳兒和徐易平對視一眼,忙應了。
隨后三人背起沉重的背簍,朝家的方向走去,徐易平在徐遠志看不到的地方,幫著張柳兒托了一把,張柳兒只覺得肩上一松,她回頭一看,遂咬著唇快走了幾步。
平郎自己背著的背簍可比她背著的要大不少,若是累壞了可如何是好
但有徐易平搭的一把手,張柳兒眉宇間的輕愁也淡了幾分。
三人約莫走了兩刻鐘,這才終于到了家門口。
還未進家門,三人便不約而同的放輕了腳步聲,只因那里面傳來了一陣尚有些青澀的朗朗讀書聲。
“物格而后知,至知,知至而后意誠”
三個大汗淋漓的大人,這會兒明明肩上還背著沉重的背簍,可聽著那聲兒,面色一下子緩和了下來。
徐遠志那一向沉悶的面容,也不由帶了幾分笑意。
齊哥兒小小年紀讀書便這般有模有樣,他徐家后繼有人了
正在這時,只聽那里面響起一陣慵懶中夾雜著幾分不耐的聲音,并不大,雖然都是一個內容,可是卻直接壓的那稚嫩的聲音漸漸消失
“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
過了許久,青澀的聲音才接上,二者的聲音漸漸相和,但即使如此,徐易平立刻去看張柳兒,便見張柳兒的面色一下子沉了下來。
三人之間縈繞著一種壓抑的氣氛,一前一后的進了屋,隨后便看到明堂擺著的書桌前兩個一高一低的身影。
低的坐的端端正正,聽到動靜便立刻站了起來,正是徐家獨孫徐宥齊。
徐宥齊今年正是才入學的年歲,可小小年紀便十分老成,這會兒起身有模有樣的行了一禮
“祖父,爹,娘,你們回來了。”
原本沉著臉的張柳兒這會兒也喜笑顏開
“哎齊哥兒不忙起來,快快讀書吧”
隨后,一旁那個稍高的身影方才便沒骨頭似的半靠著,這會兒看到人了,才慢吞吞的站了起來。
但見那少年面色蒼白,神色懨懨,身形瘦削,那寬大的粗布灰袍更是顯出幾分人不勝衣之態,莫名讓人心生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