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遍所有的記憶,除卻綠色的草坪和漆黑的烏鴉,竟空空如也。
不應該,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茫然地迷失在記憶的迷宮中,每當他試圖往前走,就會發現這又是一段絕路,只有殘余的斷崖和無望的深淵。
無數次翻找無果后,他終于意識到——我似乎把記憶中最重要的存在弄丟了。
悲傷包裹著意識,像一枚繭,每一次鼓動的心跳都是給他帶來刺痛的失落。
在大部分連形體都無法保存的意識對比下,尚且看得出有幾分人形的他格外突出。
心頭的失落感越來越重,快壓得他喘不過氣——多么新奇,他甚至不知道呼吸是什么東西,但這個詞語就是這么無端端的跳到意識面前,自然而然的浮現了。
像這樣的詞語還有很多。
是罪孽嗎?
亦或是愧疚?
他的膝蓋逐漸彎曲,身軀滿滿佝僂彎曲,直至跪伏在地上,他仍然不知道自己為何悲傷。
可就是在這種情況,仍有人愿意為他伸出援手。
一雙手捧住他的臉,將他輕輕帶起。
他的背脊被迫挺直,來自本能的依戀讓他將頭顱的重量全然交到這雙手之中。
意識是沒有眼睛的,他本該看不得任何東西。
但就像那吵鬧的翻騰聲傳達到了沒有耳朵的意識中,他也看到了那個將自己從極致悲傷中撈回的存在。
白色的繃帶并不純凈,它并非全然的白色,而是帶著些細棉的紋理,這種要細看才能看出的紋理在周圍極致的黑暗中反倒更加清晰,縱橫交錯地出現在一張臉上,用起伏的凹凸描繪出一張模糊的面龐。
他忽然很想哭。
可是意識沒有眼淚,他只能靜靜地聽著那雙手的主人如此對他說道——
“正如我之前所說,哥哥……”
“我將赦免你所有的罪。”
棉作的繃帶觸到他的額頭,他們面頰相貼,如此親密無間,像小時候不愿一個人睡覺,非要擠著他吵吵鬧鬧的弟弟。
那些被歸終奪走的記憶在此刻傾瀉而回,他的人形越發清晰。
在他意識上的混亂被掀開的那一刻,原一的手指先他一步按在了他唇瓣的位置。
原一輕聲道:“哥,我已經聽夠道歉了。”
甚至都不用猜,在看到本應該回歸身體的哥哥竟還殘存著一絲意識時,原一就看出那讓哥哥留存下來的執念到底是什么。
不是不舍,也不是崇敬。
而是愧疚。
正如原初不顧一切在死前擁抱原一說的那樣,他真切的為自己的無能感到愧疚。
那份愧疚甚至壓過了求生的本能,讓他留存的一絲意識仍飽受折磨。
所以在哥哥開口之前,原一決定先發制人,讓哥哥不再說些喪氣話。
可讓原一沒想到的是——
原初沒有說話,而是咬住了他的小拇指指尖。
說咬也不對,只是上下牙床輕輕夾著那根指頭,小心翼翼,甚至還在微微的顫抖。
仿佛只有這樣,才能遏止自己滾滾的情緒。
吃是祂最先誕生的欲/望,也是祂唯一的欲/望,是屬于本能的欲/望。
原初本就是由祂散溢的意識而誕生,在極致的感情催促下,他失卻了人類的語言,只剩本能表達此刻重逢的歡欣。
松開大膽的齒牙,原初以跪著的姿態再次緊緊擁住了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