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少游也笑著吟誦起來“堯舜不勝其美,桀紂不勝其惡。傳言失指,圖景失形”
兩人對視一眼,齊齊大笑出聲。
喬翎哈哈哈哈哈,然后有點委屈的向姜邁求助“這是什么意思啊”
姜邁借著衣袖遮掩,在桌下握住了她的手,輕聲道“韓司馬的意思是,人很容易人云亦云,反而錯過了真實本身。”
韓少游則道“從前有個故事,說宋國有家人打井,從井里得到了一個人,流言一經傳開”
韓夫人相當冷酷無情的打斷了他“我看你是老毛病又犯了。”
繼而道“不要引經據典,說些叫人明白的話來聽”
韓少游于是收斂起笑容,言簡意賅道“據我多方觀測、幾經考證,隱太子多半參與了當年的高后之亂,甚至于,他很可能是核心人物之一,是以所謂的自我放逐于草野間,幾乎可以肯定是假的,他大概率在謀逆不成之后,為高皇帝所殺”
“至于當世我們所見到的,也不過是前人想要讓我們見到的罷了”
說到此處,他微妙的朝喬翎眨了眨眼“喬太太,別人不知道,你總該知道吧”
喬翎心說我還真不太知道
但是二弟他,好像知道呢。
打從監獄當中初見,喬翎就發現了,盧夢卿是個好奇心相當重的人,可是這會兒自己同韓少游說了半天,外界對于自己是不是公主的討論甚囂塵上,他居然連問都不問,大概率不是因為不感興趣,而是因為他很清楚這段過往。
只是這會兒他不做聲,顯然是不想談這個問題,喬翎當然也就沒必要硬把人拉出來問個二四五六了。
越國公府。
喬翎今日往盧夢卿家中做客,同往的只韓少游一家罷了,又知道韓家素來簡樸,眼下也無仆從,當然也就不會浩浩蕩蕩的帶著人過去,是以除了喬翎夫妻二人之外,也就車夫與一隊扈從而已。
張玉映這個貼身侍女便順理成章的被留了下來。
只是她卻也不是沒有事情要做。
再過一個多月,便是姜邁舅父的生辰,喬翎與姜邁成婚之時,羅舅父因外地為官,并不曾來,然而卻早早就遣人送了頗厚重的禮物,喬翎很承他的情,是以早早就著人準備壽辰賀禮,盤算著過幾日差人出發,差不多趕在壽辰前幾日送到。
張玉映知道娘子掛心此事,便也就做得格外認真,除了送與羅舅父的壽禮之外,也給羅舅母和羅家府上的郎君和娘子們準備了禮物。
又想著外地偏遠,年輕小娘子們又愛漂亮,甚至于專程往羅十三娘的衣裳鋪子里訂了多條款式新穎、顏色柔嫩的裙子。
羅十三娘,也就是喬翎初入神都時候將她迷得神魂顛倒的那位春神娘娘。
彼時她已經知道了喬翎的身份,難免玩笑幾句“早知道竟是越國公夫人,我就該把那條裙子送給她的呀,現下倒好,想送也排不上號啦”
張玉映聽得忍俊不禁,再三同她確定了細節“因不知道舅老爺府上幾位小娘子的身量,所以娘子裁衣的時候,放量一定記得稍大些,屆時若有不足,叫她們自去尋人細修也就是了。”
羅十三娘含笑應下“保管把裙子做的漂亮”
午后時分,張玉映帶著新買的時興料子回來這是預備著叫羅家娘子們自去裁衣的,馬車途徑某處茶館,她隨手掀開了車簾,瞟了一眼,繼而擱下。
如是走出去幾十米,她忽然間察覺不對,趕忙叫人停下。
車夫勒住馬,卻詫異道“張小娘子,離南邊偏門還有段距離呢。”
以張玉映的身份,當然是不能走越國公府正門的,而要走偏門,又因為她去的是正院,就數從南邊偏門入最近。
張玉映腦海中閃現過方才無意間瞟過的那個身影,既疑心自己是不是看錯了,又實在不愿多管閑事,旁生枝節。
只是她在短暫的遲疑之后又想,倘若方才看見那一幕的是娘子,她會怎么做呢
張玉映暗嘆口氣,認命的拿起帷帽,下了馬車“我有些悶,出去透透氣,你將東西送到偏門,叫他們再使人送去正院那邊便是了。”
車夫雖覺奇怪,但也沒有多問,只說“娘子小心些。”
張玉映朝他笑了一笑,目送馬車駛離之后,觀望一下周遭,迅速折返回去。
她重又見到了那個身影,終于確定,方才那匆匆一瞥,并不是自己的幻覺。
那個頭戴帷帽、裝扮迥異于從前的女子,的確就是梁氏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