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雨一場寒。
天氣將將顯露出要冷下去的征兆,正房這邊就把地龍燒起來了,不止地龍,連同暖爐跟火盆也一并安置上了。
以至于到了午后,喬翎不得不悄悄問一問姜邁“是不是有些悶熱,要不要我開一點窗戶”
姜邁躺在塌上,半闔著眼睛,說“好。”
喬翎便起身到窗邊去,伸手將窗戶推開一線。
七日之前,姜邁就不肯再吃藥了。
徐媽媽柔聲去勸,他只是搖頭“我從落地到現在,吃了整整二十年的藥,吃夠了,真的夠了。”
喬翎在旁,就說“他既然不想吃,那就別叫他吃啦。”
徐媽媽躑躅再三,終究也沒再說什么。
老太君知道了,也是默然,良久之后,才艱難地吐出來一句“隨他的心意去吧。”
喬翎一直都想去尋北尊,只是幾次去問,中朝那邊都說北尊不在京中。
她想再去碰碰運氣,卻被姜邁叫住了“你不要走。”
他說“就在這里陪陪我吧。”
喬翎蹲下身去,靠近他耳邊,輕輕說“我有個辦法,或許”
姜邁看著她,微微搖頭“中朝也好,寧國公府也好,哪里也不要去了,就在這里陪陪我吧。”
喬翎若有所悟,忽然間難過起來。
姜邁臥病,無力起身,精神看著倒是還好,與人寒暄言語,也算是如常,只是每日睡得時間久了一些。
因這緣故,原就寧靜的正院,更顯得安寂起來。
侍女們猶豫著要不要把掛在廊下用來聽聲音的鳥雀提走,怕它們叫嚷起來,吵了國公安寧。
喬翎叫她們別去動“他喜歡聽鳥叫聲呀。”
姜邁不能出門,喬翎也就不再出去,默默地陪伴在塌邊,坐在墊子上打絡子。
有時候來了興趣,也念書給姜邁聽。
姻親故舊們聽到消息,不免要來登門,喬翎隨從姜邁見了兩回,看他強撐著坐起身來跟人說話,就覺得沒有意思,使人去傳書梁氏夫人,請她代為接待了。
梁氏夫人自無不應。
姜邁知道了反倒笑了。
他咳嗽著說“哪有這樣的人家是專程來看我的”
喬翎說“真的有心人,不會在意的,無心之人,純粹來走個過場的,又何必介懷這個過場到底怎么走”
姜邁聲音軟弱,低低地道“像是我們太太,能做出的事情呢。”
喬翎悄悄問他“你有沒有想見的人我替你安排去。”
姜邁凝神想了想,終于緩緩地搖了搖頭。
他說“沒有什么想見的人了。”
頓了頓,又斷斷續續地開始說話“倒是有些想見一見姨母,只是這必然要叫她傷心,還是算了。”
喬翎說“好,那就誰都不見,我在這里陪著你。”
她坐在床邊,虛握著姜邁的手。
雖然臥床不起,但他的手仍舊是溫暖干爽的。
兩頰瘦削了一些,但仍舊是好看的。
姜邁掀起眼簾來,目光稍顯悵惘地看著頭頂的帳子,徐徐道“其實一直以來,我都很想見一見我的母親我出生沒多久,她就故去了。”
“姨母待我很好,徐媽媽告訴我,她們姐妹二人生得相像,有時候見到姨母,我會忍不住想,如果母親還在的話,會是什么樣子”
喬翎道“她一定是一個很好的母親。”
姜邁淡淡一笑,卻沒再繼續這個話茬兒,神情平靜地沉默了一會兒,才繼續道“除了我的病之外,周遭倒都是好消息。”
“聽說,真寧表妹考取了入學考試的頭名,珊珊同柳相公的孫兒,也要訂婚了”
“阿翎。”他頭一次這樣稱呼喬翎,原本這該是個昵稱的,只是這會兒頭一次叫出來,倒是顯得格外鄭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