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神都之后,馬車行進的速度反倒慢了。
喬翎卻也不急,隨手將那窗簾系個疙瘩,閑適又好奇的四處張望。
幾個差役裝扮的男子持刀立在路邊,神情肅殺,烏色影子森森的落在他們身后的布告欄上。
那上邊所張貼布告的色調,不像是尋常會有的制式。
張玉映見喬翎面露不解,便同她道“神都本就是三都之首,魚龍混雜,時有賊人大盜流竄,京兆尹有時力有未逮,也會張貼懸賞,向民間乃至于草野之間的能人異士求助。”
喬翎略微正色一些“我先前北上時,聽說神都有惡鬼夜間出沒殺人,傳的玄乎極了,也不知是否真有其事”
張玉映臉色微變,頓了頓,小心的瞟一眼車窗外,壓低聲音告訴她“有的。這段時間,整個神都夜間都戒嚴了,晚間的宴飲也幾乎全都停了,為了維持宵禁的秩序,圣人甚至于專程將蒼鷹從隴右道調遣回來了。”
喬翎目露不解之色“蒼鷹”
張玉映道“此人平民出身,通過武舉選入禁軍,深得圣人賞識,三年禁軍期滿,又入京兆府為丞,手段酷烈,功績赫赫,因而有了蒼鷹的綽號。”
“去年他任職再度期滿,被圣人差遣去了隴右道,未及而立之年,已經是從五品果毅都尉。”
看喬翎面露茫然,遂道“須得知道,宰相們也不過三品呢”
喬翎馬上肅然起敬。
又聽張玉映道“圣人向來喜歡破格提拔年輕人,許多人都說,若是他在隴右道做出了成績,這回期滿,或許可以一望九卿之位”
喬翎了然道“圣人把他外派出去,顯然是有心歷練,現下不等任職期滿,就把人調回來,可見神都的確是出了大事,須得有個作風強硬、手段狠辣的人來坐鎮才好”
張玉映附和一聲“正是這個意思”
思及此事,又有些心有余悸“說起來,神都之內,近來出的怪事也太多了些”
喬翎還待細問,卻聽那女車把式隔著簾子問“娘子入了城,眼下要去往何方”
喬翎思緒一頓,腦子轉了個圈兒,方才道“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還是勞您來替我找家做衣服的鋪子吧。”
那女車把式趕忙道“不敢當”,一邊又趕起了車“要說是買東西,再沒有強過神都的地方了,東西兩市加起來,十萬家鋪子也是有的。”
又說“常言道西貴東眾,西市多有價值連城之物,達官貴人時常往來,東市賣的東西多,也雜,尋常百姓更喜歡這里,娘子,您”
喬翎利落的給出了答案“去東市。”
“好嘞”女車把式應了一聲,駕駛馬車往東市去,又道“雖說東市賣的東西多,平頭百姓去的也多,但這可不是說東市的東西不好。單說制衣裳的鋪子吧,地方上可能就那么幾種樣式,可到了東市呀,您就瞧吧,頭一次去的人,沒一個看完之后眼睛不花的”
喬翎很感興趣的追問了一句,女車把式卻不肯多說了,只道“您還是問張小娘子吧,這方面的事情,她必然比我了解的多。”
喬翎于是又兩眼閃閃的去看張玉映。
后者好笑之余,低頭看見自己身上粗陋的灰色囚衣,心里又有些酸澀的感動。
喬翎救了她,卻從不邀恩,并不將此放在心上,她記著對方的恩情,也不必時時刻刻都掛在嘴上。
略一沉吟,張玉映徐徐開口“本朝對于官宦的服制有著嚴格的規定,不同品階服色不同,又有常服、公服、朝服、祭服,命婦們也依據品階劃分服制,官宦朝會,命婦入宮,自不必多說,都該是正經服制加身的。”
“而除此之外,卻是幾乎百無禁忌,加之我朝幅員遼闊,歷史久遠,前前后后倒是生出許多旁的形制衣裳來。”
她聲音溫和而平靜,有種流水般的舒緩“先帝在時,有感于三都之間浮華奢侈之風盛行,勛貴官宦競相攀比,怪態百出,有虧肅敬,所以專門降下敕令,推崇尊古,那些稍顯怪異的便也就漸漸的少了,只是私底下穿戴,到了當今這一朝,也仍舊延續了先帝時期的這一敕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