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是瓢潑大雨,車內開著暖氣,烘得人昏昏欲睡。
周澤開車的時候是少見的正經和安靜,葉湘靠在椅背上,聽著車外啪嗒的雨聲,問他道“周澤,你為什么為自己起的直播時的賬戶名叫雨聲呢”
是喜歡聽雨
還是喜歡淋雨
周澤愣了愣,而后坦然地笑道“都不是,叫這個名字,只是因為當時經常聽到雨打鐵皮的聲音,很吵,吵得讓我無法忽視,也無法忘記,所以就起了這個名字。”
“鐵皮”
“我最開始直播的時候連城市里的房子都租不起,回了老家,在鄉下租了個房子,陽臺上面搭得就是鐵皮。”
葉湘默然。
她從未想過,周澤之前過得這么艱苦,似乎從他的臉上,從來都看不見生活的磨難所留下的殘酷痕跡。
她下意識想問為什么回了老家,卻不回自己的家
但她及時止住了,沒去問這種有了答案的問題。
周澤父母打來的電話就是答案。
“我上學上得早,輟學的時候也才十六歲,”等紅燈的時候,周澤回頭看了葉湘一眼,而后又轉過身去,“那時候在外面受委屈了,想回家,但是我爸媽覺得,不上學了,就該去賺錢,流水線上其他人都能吃的苦,怎么就我吃不得”
“我回家只住了一夜,他們就要把我重新送回去。”
信號燈變了,汽車重新啟動。
周澤的聲音,在愈發喧囂的雨聲中,變得有些縹緲起來。
“我可不傻,”他有些得意的笑道,“我騙他們坐車走了,等他們從汽車站一離開,我就偷偷跑了下來,在村里最偏遠的角落租了個房子。”
回想起過去的那段最難熬的時光,周澤無數次慶幸,那時候的他雖然年紀小,但還是有點腦子的,他回家的時候爸媽就找他要在工廠里工作賺得錢,他謊稱沒發,每個月要等到中旬才發,他就算離職了,也不例外。
實際上當時工廠的廠長見他年齡小又可憐,破例給了他全部的工資當做路費。
他就拿著那筆錢在無人知曉的角落,開始了新的生活。
至今周澤都還記得,是7445元。
他用這筆錢走向了和之前截然不同的一條道路。
從住在臨近豬圈雞圈的破舊磚瓦房,到現在他住著的市中心大平層,這條路,他走了三年。
沒有朋友,也沒有親人,周澤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過來的。
他曾經也想過,所有人都放棄他了,他自己也放棄吧。
可是最終他還是選擇了試一試。
而后他走了運,混出頭了,朋友多了起來,親人也對他親近了。
可周澤覺得,他的那顆心,在某些寂靜的夜他驚醒的時候,總是空蕩得可怕。
他會幻聽某種啪嗒啪嗒的聲音。
每到這時,他就會起床,拉開窗簾去看。
只有看到外面晴朗的夜空,他才能說服自己的感官外面并沒有下雨。
“我這算不算白手起家”周澤問。
葉湘說“算。”
周澤以為接下來葉湘也會像很多人一樣問他,起名為雨聲,是不是在憶苦思甜。
但接下來,葉湘的問題極為出乎他的意料。
透過后視鏡,周澤看到她的臉一半被車外的燈光照得瑩白,一邊隱匿于昏沉的朦朧中,她沉默了許久,才輕聲問道“現在,你還經常聽到那種聲音嗎”
“雨打在鐵皮上發出的聲音很聒噪,”葉湘用極為肯定地語氣對周澤說,“你很厭惡吧。”
車駛進小區,駛進地下車庫,停在車位上,周澤怔然許久后,忽地無所謂地笑了笑。
“厭惡,怎么不厭惡”他頓了頓,看向葉湘,“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我想,我以后再也不會聽到讓我失眠的雨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