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過他為什么,他給我說,客戶雖然喜歡古玩,但他們真正熱衷的,卻不是古玩的真實樣式。相反,這些人更喜歡的,是他們想象中那種完美的古董。比如,真正之前的古玩,是花紋、色塊都保存完好的那種,圖案也是越清晰越好;但蠻族暴發戶,卻喜歡大理石原色,甚至會把寶貴的花紋刮掉。”
“他們的復古,也是這種喬安娜式的愛好。說是在弘揚古代的東西,實際上還是按著自己的想法來。當然,這是好還是壞,得看具體情況。這一點,歐洲人和塞里斯人,其實都差不多。”
“就算是對天神本身的描述,也是明顯在變化的。最早的時候,天,還有代表天的天帝,是有人格的神,而且往往不止一位。不同地方,對于誰是天帝,似乎也有不同理解。這些說法,在傳世的文獻里,依然能找到痕跡。”他介紹道:“不過,漢儒對這些神話,卻不怎么喜歡。”
“那個時候,荀子的后學們影響很大,從秦朝的李斯到漢初的張蒼,都是他的學生。而荀子對天的態度,是大天而思之,孰與物畜而制之。覺得就算這個神存在,也不應當只是崇拜仰慕,而應該想辦法像對待物件一樣,把祂畜養起來控制祂。”
“這邊的人,要是見識了這種想法,怕是要發瘋吧。”脫歡搖頭說。
“想要控制神的人,就算出現在文學作品里,估計也是超級反派的角色吧。”郭康也贊同道:“不過當時,這就是顯學。老師都直接這么說了,學生們的態度也可想而知。”
“其實那時候,各種古老怪異的神靈,依然在民間各地廣為流程。古代典籍里的神,其實更接近這種設定。但漢儒認為,這些說法顯然都不夠雅馴,需要進行調整。而且,這幫人的手段也很糙,比較關鍵的典籍,還只是冒充、改寫。有些書,干脆就是掛著古人的名字,然后自己從頭開始編。”
“在這樣不斷的努力下,天也就逐漸褪去了早期的色彩,不再是具有明顯性格的神靈。天,和天對應的神,叫什么名字、有什么故事,都不再重要,而是成為了一種抽象的概念;各種原始神靈也被歸結為歷史的一部分,乃至直接作為上古圣王看待。整個神性體系,就這么構建出來了。”
“這個體系,也完善多了。”他對比道:“春秋的時候,只是有人開始主張,人比天神更加重要。而到了漢朝之后,神性如何產生,如何賦予,已經捋得很清楚了。”
“相比而言,董仲舒給漢武帝介紹的思路,算是比較溫和的。不過他還是堅持說,天是萬物之祖,而天創造萬物,就是來養活人的。而且,人與天的構造相互契合,因為人原本就是天按照自己的樣子而創造的。所以人是世界的中心,具備與天相互感應的能力。”
“這樣一來,天意的變化,實際上就成了人心變化的一種體現。董仲舒希望,能夠通過這個方式,建立一個百姓被皇帝統治、皇帝被上天管束、上天又代表百姓的循環,從而維持各方的均衡。皇帝可以獲得很高的神性認可,百姓也可以免于苛政。理想情況下,算是雙贏的結果。”
“漢武帝本人并不喜歡這種思路。那時候漢朝是極盛期,皇帝的威望極高,漢武帝本人也有能力,顯然不想受制于外物。對策之后沒多久,董仲舒就被趕出長安,專門打發到脾氣不好的諸侯王那邊當相國。之后雖然活了下來,但也長期遠離權力核心,直到最后辭官回家,再也沒得到重用。但是,后面的皇帝,沒有他那么強勢。這個神性體系,還是漸漸被采納,最后成為了主流。”
“這也就是我剛才說的,中原一直以來的合法性體系。這里面最有意思的地方,是人本身就有神性。”他最后總結道:“表面上是天給皇帝賜予了神性和統治合法性,但天本身和人緊密相連,天自己的神性,都是通過代表民眾來獲取的。到宋朝的時候,二程干脆認為,不需要這個合一的論證,因為人和天本來就是一體的。”
“我想,這看起來是限制了教會的釋經范圍和國君的行事自由度,但我們這個世界,權力和職責都是對等的。付出這些代價,得到的就會是極高的合法性。所以雖然有這些約束,歷代以來,大家都還是這么去做,爭相鼓吹自己上應天命,下順民心。這是因為大家都知道其中的好處。”
“雖然看起來距離很遠,但我們拜上帝教的教義里,也不乏可以挖掘的內容。我們和塞里斯的國教一樣,都是一神教,模仿他們進行解釋,其實也不會太難。”他建議:“我敢這么說,也是查了不少典籍,還咨詢了幾位神學家,才得出的結論。”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