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受到的教訓更加深刻,弱者立身,無一寸凈土。”賀靈川低低一笑,“逃無可逃,便無須再逃;避無可避,便無須再避!”
牟帝不語。
到目前為止,九幽所說的還是自己的被動。
然而真正的強者,不會被動接受命運的安排。
“再后來我行走閃金,入紅塵濁世、看風土人情、察民生疾苦、立安邦鴻愿。”賀靈川轉身,目視溪河,“有趣的是,從我立下拯救閃金、驅逐天魔的鴻愿那一刻起,從我不再關注自己的旦夕禍福起,多年來如影隨形的恐懼竟蕩然無存!”
為何說是“鴻愿”而非“宏愿”呢?因為那時候的愿望太飄渺太高遠,宛若孤鴻,既不切實際,又不被理解。
牟帝微微動容。
九幽口口聲聲都是恐懼,但字里行間皆是無畏。
“我本是草根出身,沒有仙人指道,沒有家族為我的前途操心鋪路,沒有大能為我的未來保駕護航。”賀靈川是前鳶的邊城太守之子,但這種出身對于眼前的牟帝來說,跟草根有什么區別?賀淳華更不會給他鋪路,因為他本來不該活這么久的,“我的路,都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出來的!”
“可正因如此,我才明白世間本無路,總要有人披荊斬棘、甘為先驅,路才能一點一點被開辟出來。而走的人多了,那路才有機會成為康莊大道。”
“先驅?”牟帝反復品評這兩個字,而后問他,“若不成功?”
“便不成功。”
牟帝下頜微微收緊。
“此事有翻天覆地之難,誰敢篤定,自己必成不世之功?”賀靈川微微一笑,“那也無妨,我未必是這一切的終結者,但我可以是傳承者,用我的努力,讓后來人在這條路上走得更遠更堅定。”
不成功又怎樣?
淵王不成功,自有鐘勝光接手;
鐘勝光不成功,自有賀靈川接手;
他賀靈川若也不成功,自有后來人接手;
這便是薪火相傳。
在前人的基礎上步步前進、日拱一卒,終有一日,或許這條路就走通了。
牟帝審視他。
九幽并沒有慷慨激昂,眼神和聲調一樣平靜。
因堅定而平靜。
與其說他表明心跡,不如說他在闡述事實。
“大方壺選人,還是那么精準。”牟帝無奈一笑。
他笑的是自己。
這么多年來,他也一直在選人,可回回都不如大方壺。
奇怪,兩人分明是初次見面,牟帝聽他言談卻親切又不違和,仿佛多年老友。
而九幽也很清楚他問的是什么,每句話都能在他這里引起共鳴。
從前見信是這樣,現在見人也是這樣。
這莫不是一見如故?
“從我執掌閃金以來,我才明白,愿望是業力、羈絆是業力,而責任更是業力,所以修仙者總想斬斷塵緣,就為了不沾業力。可我和辛君一樣,即便因果糾纏、業障加身,我也甘之如飴。”賀靈川負手仰天,“我輩生于無情世間,但修的不是無情道!唯自強不息,方可頂天立地,無所畏懼。”
他說,他因無畏,所以堅定。
“功成——”牟帝深吸一口氣,“不必在我?”
這句話,他感觸很深。
“然,功成必定有我!”賀靈川正色道,“辛君兢兢業業,不也這般?”
他很清楚牟帝做過什么、為了什么,大家殊途同歸,都為了共同的目標而孜孜不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