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晴回到禪院時,濃郁的暮色籠罩著整間院子。
許鳳洲一腳踹開房門,將她擱在床上后,掏出火絨點亮了桌上的蠟燭。
一抹橘黃色的光逐漸填滿簡陋的禪房。
這光線叫她無所適從。
她把臉埋進膝蓋里,抱膝蜷縮著,像是靜靜地等著迎接許鳳洲接下來的怒火。
突然聽到他冷冷道“說話”
云晴嘴唇顫抖,不知該如何開口。
說什么呢
要從何說起呢
從他說要自己乖乖等在原地說起
還是從自己在寒風里等了他快半個時辰說起
亦或是從他忘記回來接自己,同趙伯爵家的小姐賞梅花說起呢
她再怎么傻,此刻也該明白,那日的糕點與藥膏是趙小姐送來的。
趙小姐看他的眼神,她再熟悉不過了。
無論從哪兒說起,她都不想說。
因為她比誰都明白自己的身份。
他對她的那點兒喜歡,經不起這樣的質問。
可她心里,真得很難過。
許鳳洲已經很久沒這么生氣了。
說了多少回,莫要隨便地同旁的男人說話,卻回回不聽。
前兩日才被一個叫什么“顧蘭時”的給騙了,這會兒也跟那狗世子走到一塊去。
那狗世子能是什么好東西,長安出了名的風流薄幸。
她也不想想,就她那么笨,那么天真,人家一騙一個準。
許鳳洲等了許久,也不見她作聲。
他沒想到一向乖順的小貓,竟然為了只見了一面的狗世子忤逆自己,更加惱怒,一把捏住她的下頜,迫使她抬起頭來。
“你”
話未出口,嘎然而至。
她哭了。
那對澄澈無垢的眼睛里蓄滿淚水,薄透的鼻翼微微鼓動著,嫣紅飽滿的唇被潔白的牙齒咬出一排血印來。
極力克制著,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
許鳳洲對上她的眼淚,心里驟然縮緊了一下。
她雖然膽小怯弱,可除卻在床祇間,并不愛哭。
相反,她極愛笑。
一塊糕點,一句哄她的情話,甚至是一只飛鳥,她跟個孩子似的能高興好久。
此刻許鳳洲對著這張滿是淚痕的臉,心里縱使有天大的火氣,也再發不出來。
他喉結滾了一下,將她咬破的唇從牙線里解救出來,抹去上頭殷紅的血珠子,啞聲道“我都還沒罵你,你哭什么”
她嘴唇顫抖,眼眶里的淚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一串串地往下掉。
許鳳洲松開手起身出了屋子。
外頭還在下著雪,天地間白茫茫一片。
許鳳洲叉腰站在廊廡下,望著漫天飛雪,心里說不出的煩躁。
還夾雜著一絲莫名的心疼。
就像是一根種子發了一絲嫩芽出來,叫他十分地不舒服。
捫心自問,他難道待她還不夠好嗎
放眼整個長安,又有哪家通房婢女有她過得這般自在
若不是看在她性子溫順乖巧,用得實在順手,以他的脾氣,他早就處置了。
許鳳洲思來想去,覺得是因為養得太久,所以才會生出這樣一絲不屬于自己的感情來。
一只小貓小狗養久了都會有感情,更何況還是個活生生的人呢。
都是那崔狗的錯
他一想到崔家那狗世子一口一個“小晴妹妹”,心中的暴怒不住地往外涌。
方才在亭子時,他恨不得上去打死那狗東西。
可若是真動手,恐怕不出兩日,全長安都要傳他許鳳洲竟然為一婢女同崔家那狗東西爭風吃醋。
那他豈不是要淪為全長安的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