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腳黃花梨火盆里的炭燒得極旺,將房間內烘得一片暖意融融。
祝安將熏籠上的枕巾取下,手腳麻利地整理著床鋪。暖香混著幽蘭香,充斥著每一個角落,好聞且讓人心安。
姜姒坐在鏡前,任由祝平拆卸自己頭上的首飾。待所有的簪釵摘下,烏黑的青絲如黑瀑一般傾泄。
祝平握著一把鑲著寶石的紫檀梳子,一下一下輕輕地順著自家姑娘的發。
窗外,響起不知名的鳥叫聲。
祝安面色一喜,“定然是六公子。”
很快,姜烜的聲音響起,“玉哥兒,二哥進來了。”
他在姜家這一輩男丁中行六,所以祝安喚他六公子。
他應是剛剛沐過浴,瞧著不僅神清氣爽,發間隱約還有一絲水氣。窄袖翻領的藍色常服,腰間掛著羊脂玉佩,銀冠束高的發,無不彰顯著世家子弟的意氣風發。
“玉哥兒,你可好些了”
姜姒對著他笑,“二哥,我好多了。”
當年他們的父親姜慎外放時,他年紀尚幼,是以母親顧氏陪同丈夫赴任時,不僅挺著大肚子,還帶上了他。
兄妹二人一同長大,感情自是非比尋常,言行間也比別的兄妹更加親密。他搬了一個凳子,一屁股坐姜姒身后,從鏡子里端詳自己,左看右看似是有些不太滿意。
姜姒看著鏡子里的他一時皺眉一時嘆息,問道,“二哥為何對著自己的臉嘆氣,莫不是覺得自己長得太好,闔京上下已難逢對手”
“可不是。”他毫不謙虛地點頭,看向姜姒的目光帶著笑意,“我這幾日忙得腳不沾地,也沒顧得上來看你。看你這模樣,應是大好了。”
拂著珠簾進來的顧氏聽到這話,也跟著高興。但一對上次子那沒甚坐相的坐姿,氣又不打一處來。
“你看看你像什么樣子”
姜烜如被火燒屁股一般猛地站起,低眉順眼一副受教的模樣。如同一個受了委屈的小可憐,別提有多卑微。
顧氏見他如此,越發來氣。“你個渾東西,就會嬉皮笑臉。幸好你妹妹懂事,未曾將你這些混不吝的做派學了去,否則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娘,你就放一千個一萬個心,誰不說我們家玉哥兒乖巧,放眼京中再也找不出比她更討人喜歡的姑娘。依兒子看,縱然是皇子也配不上她。”
顧氏臉色一變。“你聽聽你說的是什么胡話,若叫旁人聽了去,還當我們有多恬不知恥。你可快住口吧,莫要帶壞了你妹妹。”
姜烜“誒誒”地應著,朝姜姒挑了挑眉。
他其實是故意這么說的,因為他也知道學堂里發生的事。初聽到妹妹被人輕薄時,他氣得差點提刀去找慕容晟。所以他說皇子也配不上自己的妹妹,原因就在這里。
姜姒一直在笑,眼底隱有水光之色。這樣的母親,這樣的兄長,是她上輩子做夢都不敢想的幸福。
管他什么孤煞克夫命,她只要她的家人平平安安
姜烜連軸轉了好幾天,又當了一天一夜的差,哪怕再是看上去精神不錯,眼下都有著明顯的青影。
他連打兩個哈欠后,被顧氏催著去歇息。
顧氏親自詢問了女兒的用度,叮囑祝平祝安一定要上心,尤其是火盆里的炭火不能斷,缺了什么少了什么趕緊報給她。
姜姒散著發,披著白狐毛的斗篷,乖巧地靠在她身上。
她緊了緊女兒身上的斗篷,柔聲問“玉哥兒,你覺得你端表哥如何”
聽說這幾日女兒同端兒走得近,她心中很是欣慰。端兒是她嫡親的侄子,知根知底,最是一個懂事良善的孩子。
女兒身子骨弱,嫁給誰她都不放心。若是兩個孩子彼此有意,她這個既當娘又當姑姑的自然是樂見其成。
“娘,端表哥就是哥哥啊。”姜姒裝作懵懂的樣子,實則已經明白她話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