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房一時清靜。
蕭珹安想起方才宋漣的提議,深以為然。
寺院到了后半夜不免有打更巡邏的僧人,若是恰好撞上,恐生不必要的麻煩,不如宿在此處,明日再走。
遂道
“玄極說得是,今夜,便同宿此處,抵足長談。”
葉辰雙肩一顫,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表兄,當真要宿在此處還抵足長談那豈不是要聽和尚念一宿的經”
“阿辰,不可胡言亂語。”
蕭珹安警告他
“若再生放肆,我不介意讓舅父知道,你近日又去了哪些煙花之地,揮毫了多少黃白之物。”
“那還不是老子自己掙的”
葉辰尤不服氣,但錢字未說出,就因蕭珹安冷冽的眼神而憋了回去。
他私下同蕭珹安一道置辦的這些產業,如今經營得正是風生水起,卻是決計不能讓家中知道的。
若是知道了,那幾房人心不足蛇吞象的親戚,定是個個想來分一杯羹,屆時可就麻煩纏身了。
還有近日在紫嫣樓為歌女贖身一擲千金之事,若是被他老子知道,那打斷腿都是輕的。
葉辰悻悻敗下陣來,從牙縫里擠出一句“好,同宿此處便同宿此處。”
翌日,天光熹微,霧靄繚繞。
永嘉寺外,清晨的雨露沾濕花草,葉瓣玉澤搖曳。
杳杳聲中。
一輛翠帷華蓋的馬車緩緩駛來,停在了寺門之下。
車簾被撩開,華服少女被人攙扶著從車上下來,身姿楚楚,華裙燦燦,青絲如綢,鬢邊珠璣云繞、腰間環佩叮咚,眉如遠山、眸似點翠,明艷動人。
“小姐,咱們今日可是來趕頭香的,菩薩定會看到我們的誠心。”
身側,錦芳含笑晏晏,唇邊挽著梨渦,扶著她往石階上走。
寺中空寂,天邊一點點泛起了魚肚白。
因趕了大早,往來之人無多,院中略顯蕭索。
石階布滿濕露,洇染了繡鞋,謝晚蘇提裙,緩緩朝大雄寶殿走去。
來到寶殿中央,有僧人打坐誦經,灑掃焚香。
她虔誠請了三柱清香,跪倒在佛像前,叩拜祈福。
上完香,天色已然透白,曦曦晨光灑落,消弭了寺中嵐霧。
出了大雄寶殿,人聲喧雜起來,游目四望,來寺中上香的人漸漸多了。
謝晚蘇仰頭看了一眼天色,并未就此離開,而是轉身入了連廊,往后禪院行去。
只因今日她來此,不僅僅是為了上香,而是別有目的。
上一世。
蕭珹安能成就大業,身邊始終跟著一位謀士,可謂是相輔相成、珠簾璧合。
他佐他奪得帝位,御極天下,他予他無尚尊榮,位極人臣。
此人便是宋漣。
景和年間,他以清正廉明、剛直不阿的為官之道,成就了一代賢相的赫赫之名,而他未入世前的身份,說來就更奇了,乃是隱居在永嘉寺中的一位得道高僧。
相傳此人出生名門望族,機緣巧合參透佛道,遁入空門,遂不問俗事,一心鉆研佛法,年紀輕輕便有大成,聲名遠播,法號玄極,亦作妙音真人。
又傳他通曉天機,識得真龍之氣,才會慧眼識珠,從龍有功,最后位極人臣。
上一世,對于這些民間的流言,謝晚蘇統統都是不信的。
史書乃勝者編纂,真真假假難辨,流言、輿情亦皆是帝王之術,用來俘獲民心的手段罷了。
她身居后位時,便有心拉攏宋漣,只不過,這位清正不阿的權臣不領情罷了。
不過她清楚記得上一世,宋濂是在還俗后才投入蕭珹安門下,故這一世,她便是要搶在蕭珹安前頭,將這位謀士收為己用。
有了宋漣相助,那即便來日有人對謝家發難,謝家也算有了倚仗,不至于全然無人幫襯、籌謀。
如此也算是未雨綢繆了。
心下盤算著,她腳步未停,已至后禪院一間僻靜佛堂。
佛堂內,黃銅香爐青煙四裊,佛像之下,跪著僧袍素潔,不染塵埃的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