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在謝家當了半年馬奴,對謝家人的品性多少知道些,都是清正為官之人,不像會莽撞行事、摻和謀逆這種事的。
儀鸞衛向來驕橫,且口風很嚴,將案情瞞得極緊。加之此案特殊,不像旁的案子要經過刑部復查,如今恐怕除了皇帝和蔡衡、韓嗣宗等人,旁人也不清楚謝家究竟犯了哪條律令,竟要鬧到抄家流放的地步。
但陸修總覺得,謝家這案子有貓膩。
翌日清晨,陸修照舊去了衙署。
因靖王謀逆案余波未平,雖說儀鸞衛一手遮天主查此案,期間拔出蘿卜帶出泥,牽扯的大小案子不少,也讓刑部和大理寺忙得夠嗆。
陸修去得早,衙署里還沒幾個人。
才剛坐穩,沒等他倒杯茶整理堆積在案頭的文書,門外人影一晃,鐘庭玉探腦袋往里掃了眼,見著他,立馬抬步進來。
“嗬可算是回來了”
他是宣平侯府頗受寵愛的嫡幼子,跟陸修交情深,進了門毫不客氣,自管斟茶來喝,閑扯道“這趟南下辦差,可真算你命好,躲了許久的清閑。咱們留在京城這些人,險些累得半死。怎樣,江南好玩吧”
“還行。景致確實不錯。”
“去了江南,最要緊的還得是看美人,這一趟又飽眼福了吧”鐘庭玉說話沒個正經。
陸修沒搭理這茬,轉而問道“這陣子忙碌也是為了逆案”
“可不是”鐘庭玉往外瞟了眼,見外頭沒人,便傾身湊近了低聲道“從前總聽說儀鸞衛在外面橫行霸道,人命在他們手里跟草芥似的,這回可算見識了。咱們跟大理寺辦案,一個死囚都得層層復查,他們那可是整個的抄家滅口,眼睛都不帶眨的,狠吶”
“那幾個主謀不必說,但凡卷進這案子里的,誰碰誰倒霉。都不知道他們卷宗怎么寫的,那么多條人命。”
鐘庭玉嘆息著,咂舌搖頭。
陸修外出辦差的次數多,見識過儀鸞衛狠辣蠻橫、肆無忌憚的手段,想起謝家被抄的慘淡光景,便道“蔡衡是皇上的心腹,行事囂張也不是一兩天了。不過”
他頓了下,將聲音壓得更低,“主謀全都查辦了,怎么還有人卷進去”
“還不是那位。”鐘庭玉努嘴指了指東宮的方向,低聲道“鬧出這一茬,起因不都是為他。皇上把案子交給儀鸞衛后,又讓那位盯著些。這話我也就跟你說,后頭卷進去的那些多半是暗里跟他不和的,趁機清理呢。”
說完,見遠處陸續有同僚過來,又道“算了,今晚去我家喝酒,慢慢說。就一樣,別碰這事兒,皇上還在氣頭上,誰碰誰倒霉。”
“走了。”鐘庭玉閑扯完,自去忙正事。
窗外風拂青松,日頭照進衙署,在初冬的陰天里顯得十分寡淡。
陸修捏著溫熱的茶杯,垂眸沉吟。
借逆案清理異己,說起來也不是新鮮事兒。
只不過謝家遠在楚州,又沒擔著關乎要害的官職,假若是被東宮肆意株連才遭了殃,又是為礙著什么事兒了呢
進京的官道上,馬蹄飛揚。
大約是瞧著陸修的面子,韓嗣宗在囚車上開了個小窗,既可通風又能觀景,讓瀾音稍微好過了些。
透過小窗,沿途迥異于淮南的秋景落在眼底,因著漸近冬日,越走越覺得蕭瑟。
此刻,對面還有囚車路過。
押送囚車那波人也都穿著儀鸞衛的飛虎服,光是神態便讓人覺得趾高氣昂。
他們身后跟著四五輛囚車,每輛囚車都擠滿罪犯,有男有女,也不乏老者。在寒風冷冽的秋冬之交,那些人都只穿著單薄的衣裳,蓬頭垢面,情狀甚是凄慘。
瀾音瞧著那幾輛擦肩而過的囚車,愈發真切地意識到這場謀逆案究竟卷起了怎樣的風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