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早有耳聞,瀾音卻還是頭回見到外教坊的真實模樣。
比她預想的還要熱鬧。
閣樓修得闊敞,里頭朱欄曲折逶迤,分隔出許多個雅座,座中多是喝酒觀舞的男子。偶爾有屏風圍住的,隱約可見女子身披霞衣,頭戴釵環,也不知是陪侍之人,還是哪家的女眷。
當中的那座舞臺修得尤為華麗。
鼓上作舞的女子腰肢纖細,拿薄紗遮住了面龐,只露出一雙美眸和高高盤起的發髻,明明生得婉麗,舞姿卻不失矯健。
旁邊的美人懷抱琵琶,坐姿端莊,微豐的身材襯著鵝蛋臉龐,云鬢間一支金釵搖曳,弦上躍動的纖指尤為漂亮。
身旁的女子則微微閉著雙目,雙手翻飛之時,似已沉浸在鼓點之中。
舞樂并奏,滿場看客皆被吸引。
瀾音剛踏進門檻時,還因未卜的前途而有些忐忑黯然,驟然落入這熱鬧天地,聽著彈破銀瓶的琵琶,瞧著與鼓點呼應的矯健舞姿,心底竟自生出驚艷贊嘆之感。
那兵士雖是粗人,到了這般場合,竟也收斂了滿身豪橫粗魯,只低聲道“走吧。跟我去找管事。”
瀾音隨他穿過淡香縈繞的甬道,進了最里頭那扇門,厚重的門扇掩上時,隔絕開近處的說笑聲,也將舞臺上的琵琶聲隔開了七八分。
迎面有涼風穿廊而來。
瀾音舉目四顧,這才發現外教坊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大很多。
方才那座閣樓大約是尋常看客玩樂的地方,臨著街匾額高懸,后面則有院落次第相接,回廊間樓宇錯落,竹叢芭蕉裝點得十分雅致。
不遠處拐角上,成群的仆從簇擁著一位錦衣華裳的男子徐徐走過。
到得一座屋前,有丫鬟從里面開了門,透過竹叢,隱約可見里面站著位妝容精致的美人,沖那男子盈盈行禮。
丫鬟隨即掩上門扇,讓仆從在外伺候。
待瀾音穿過游廊到得管事住處,那屋中便有笛聲隱約傳來,分明是為那位貴客單獨演奏。
兵士進了屋,從懷里掏出了兩份文書,“這是剛從楚州押來的罪臣女眷,姓謝,十六歲。儀鸞衛的文書是韓大人親自簽的,不知刑部知會教坊了么”
管事姓燕,五十來歲的年紀,穿著身檀色圓領袍,許是常年浸染樂坊,瞧著倒有幾分雅致從容。
他迅速將瀾音打量了一遍,見少女裙裾搖曳,容貌極美,那身安靜端麗的姿態一看便是官宦人家教養出來的,又帶著幾分南邊養出的溫柔嬌軟,不由嘖嘖暗嘆。
難怪陸世子那般操心,果真是難得的美人兒。
遂接了文書,笑道“刑部都官司的人昨兒來過了,我還以為天寒路遠,要多等幾日呢。大人們辦事倒快,今兒就到了。”
說著話,讓旁邊的小童奉茶。
那兵士大喇喇坐在椅中,自管喝茶。
燕管事將文書認真看了兩遍,取筆墨簽了字,待墨跡稍干,將其中一份捧過來放到桌上,道“有勞大人千里相送,那份我明日送去都官司,事情就算辦妥了。今兒恰好是望日,咱這兒幾位出挑的姑娘都登臺演舞,外頭熱鬧得很。大人不如多坐會兒,權當歇息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