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節氣的那日,京城里很應景地下了場厚雪。
屋檐游廊盡被銀裝素裹,庭院里青竹堆絮,茶梅上積著簌簌的雪,青白之色與花叢映襯,頗為悅目。待到云散日出,明晃晃的日光灑下來,便又是琉璃世界。
瀾音晨起后用過飯,便在鏡臺前梳妝。
既要上臺,妝容自然不宜過于素凈,似前些日那般珠釵松挽發髻的做派,著實不太相宜。
但她會挽的發髻實在太少,那還是從前閨中清閑,拿貼身丫鬟或是堂姐謝渺的頭發來練手,真要給自己挽就不太夠用了。
正作難時,聞溪敲門進來了。
見瀾音坐在妝臺前,青絲柔順籠在肩上,只管拿梳篦慢慢打理,聞溪便笑道“瞧你這些天都只挽一種發式,還松松垮垮的,就知道你還不太會梳弄發髻。今日是你頭回登臺,怎么著都是個新的開頭,可不能草率了。”
說著話,走近梳妝臺前將瀾音那些釵簪花鈿大約瞧過,順手接了梳篦,將青絲籠在掌心。
“琴瑟是雅致的東西,妝容不能太花哨,但外教坊畢竟是聽曲散心的地方,不如就梳個墮馬髻吧”
“好呀,多謝姐姐。”瀾音自忖沒有梳好發髻的能耐,只好厚著臉皮請她幫忙。
聞溪笑了笑,耐心幫她梳著發髻,叮囑了些臺上要留意的事。
怕瀾音緊張,又寬慰道“話說回來,頭一回固然重要,卻也不是一錘子買賣就定了調。即便這回有疏漏,你有這技藝在身上,往后多的是嶄露頭角的機會。”
“就當是練手,阿蠻跳完舞后會留在那兒聽你彈曲,回頭正好說說得失。”
“至于臺下的那些人,瞧著人數多,但誰能有長公主身份尊貴、精通音律”
“你只管彈好曲子,旁的不必掛心。”
這般寬慰足以撫平瀾音心里的稍許緊張。等發髻梳好,裝飾幾枚花鈿,拿了支秀致的步搖點綴,取嫣紅的滴珠墜在耳畔,往唇上薄薄的涂了層口脂,鏡中人立時更增嬌艷。
聞溪又幫她整理外裳,等收拾齊全了才去習練琵琶。
瀾音則去等候登場。
巳時將盡,外教坊的大門敞開,便有客人陸續進來。因今日下了雪,京城內外風光極佳,有人拖家帶口地去賞雪,有人邀友設宴圍爐煮茶,也有人惦記著外教坊暖融融的春光,來享受雪日觀舞的樂趣。
賓客陸續上座,仆役往來伺候。
最先登場的是一段舞樂,許楚蠻的鼓點跟一支健舞配合,金鈴脆響之間,很快勾起了賓客們的興致。
而后是一場軟舞,由舞部幾位舞姬合力排演,雖不像阮妤和魏姌那般獨領風騷,配著管弦各呈窈窕之姿,亦頗悅人耳目。
待得舞畢,一通贊賞過后,座中暫且安靜,看客們品茶弄酒,稍作歇息。
瀾音便在此時抱著鶴鳴獨自登臺。
她是初次登場的生面孔,看客們都不認識,交頭接耳地低聲交談時難免心存好奇。
瀾音擺好錦瑟,深吸了口氣。
從閨中嬌養的千金淪為教坊樂伎,要在這些素不相識的看客前彈奏樂曲,她縱不怯場,心里多少會有點難以適應。
不過聞溪的叮囑就在耳畔,長公主殿下也曾說過,人有良籍奴籍之分,樂曲卻不會因身份而累及格調之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