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張郃,雖然有曹魏醫術最好的侍醫進行治療,但那黑紫色的腫脹,已經越過了大腿,開始向腹部蔓延。
屋里彌漫著腐肉的氣味,以及某種不知名的惡臭味。
張郃兩只枯蠟似的胳膊,壓在榻上,連移動的氣力都沒有了。
他的臉,兩個顴骨高張,眼睛越發凹了下去,紫色的嘴唇皮,不能合攏,微張的嘴巴時不時發出似有若無的呻吟。
發音很低,嘶嘶地,喉嚨頭像網著亂絲張郃睡在床上眼睛似閉不閉。
除了他的胸口在微不可見一上一下地起伏,作那很艱難的呼吸而外,人是一點沒有動作。
一個原本應該是領軍陷陣的將軍,現在飽受病魔折磨,只比尸體多了一口微弱的氣息。
曹睿快步走進來,被屋內的惡臭之味沖得差點退了出去,他屏息走到張郃榻前,輕聲叫了一聲,“張老將軍”
張郃聽到叫聲,努力地張開眼,恍惚中看到了皇帝,嘴唇動了動,“陛下”
“是我,聽侍醫說你有話對我說”
曹睿連忙應道。
張郃一聽,臉上突然就有了些神采,精神竟是一振,身體似乎也動了一下,說話居然能讓人聽得清楚,“陛下,臣有愧”
“張老將軍一生為國征戰,一時之敗不能說明什么,只待把身體養好起來,再一雪前恥不遲。”
曹睿連忙安慰道。
張郃只剩下一張皮的臉動了動,似哭又似笑,看上去有些恐怖。
“陛下不必安慰老臣,臣自知命不久矣,但臣在死前,有些話,欲進言陛下,還望陛下不嫌老臣嘮叨。”
“張老將軍請說,朕在聽著呢。”
曹睿不顧惡臭味,湊近了說道。
“陛下,隴右局勢,已然定矣,再加上如今大魏損兵折將,軍中士氣不高,須得休整,不可再輕易再舉師向西。”
這個話,除了將死的張郃敢說出來,沒有人敢說。
曹睿這些日子以來,又如何不知關中大軍不能輕動
光是關東籌備足夠的糧草,少說也要兩個月。
關中無存糧也就罷了,可是關中的地方官吏又上報,關中今年的糧食可能會歉收。
今年天公不作美,似乎很少下雨,如今已經到了種粟的時節,因為少水,不說是私田,就是官屯,也有很多地方根本沒有機會把種子播下去。
就連準備可以收割的麥子,都因為這兩個月缺少雨水,產量可能也會比常年要低一些。
所以在夏糧收上來后補充軍糧的做法十有八九是行不通了。
只是大魏喪師失土,皇帝親領大軍云集關中,若是就這么罷了,新帝的臉往哪擱
進退維谷,不外如是。
此時的曹睿聽到張郃這個話,不知怎么的,心里終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氣,“老將軍之言,朕定會細加考量。”
張郃聽到曹睿能聽進他的話,當下眼睛就煥發出光彩來。
“蜀虜占據隴右,定會窺視關中,陛下須得有良將緊守險關隘口。陳倉、汧縣、新平郡,此三處,乃是必守之地,陛下務要重視。”
曹睿點頭,“朕明白。”
張郃越說,臉上的神采就越盛,“陛下,如今守汧縣的王雙,勇則勇矣,謀略不足,陛下還得再派良將前往。否則汧縣一失,則陳倉無守。汧縣、陳倉若無,則關中險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