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身邊已經沒幾個人,三狗渾身顫抖,拼命地吞了口吐沫,緊緊閉上眼睛,身子一低,也跟著何叔向下滾去。
剎那間,三狗只覺天旋地轉,一顆心仿佛要從胸腔里跳出來。
枯枝碎石將被單掛出一條條豁口,擦在皮甲上發出“噼啪”悶響,懷里的腰刀隨著身體不停震動,仿佛抱著一條活魚。
滾動的速度越來越快,強烈的惡心感直沖頭頂,又被深深的恐懼壓回胸腔,五臟六腑都在呻吟,仿佛正在經歷傳說中的地獄煎熬。
漸漸的,速度似乎漸漸慢了下來,雖然只是數十息的功夫,可三狗卻感覺像是一萬年般漫長,似乎再多一秒就要魂飛天外。
終于,在“轟隆”一聲后,他好像撞上了什么東西,完全停了下來,三狗已經渾身麻木不能動彈,翻江倒海的洪流終于沖破枷鎖,從他喉嚨里噴涌而出,吐得滿身都是。
天旋地轉的暈眩感如浪潮一般將他席卷,就如同喝醉了酒卻又睡不著覺,只能硬生生受著這種生不如死的煎熬。
不知過了多久,三狗漸漸挨過最難熬的時候,三魂七魄重新歸位,慘烈的喊殺聲慢慢清晰起來。
他一個激靈,拔開還裹在身上的被甲,此時的被甲已經只剩薄薄一層,他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五臟六腑都好像移了位。
來不及去理會被甲,也來不及理會滿身的污穢,三狗強忍劇痛,抽出長刀放眼四顧。
身邊已經混戰成一團,到處都是聲嘶力竭的喊殺聲、滲人的金鐵交擊聲和刺目的火光。
人群之中,三狗突然看到了何叔,他正裹著被甲躺在地上,雙眼睜得老大,卻沒有什么神采,似乎正處于暈眩狀態。
“何叔!”
三狗低呼一聲,沖到何叔身邊,輕輕一推,何叔的身體轉了個面,露出一個碗口粗細的血洞,還有半截斷裂的樹枝插在里面,顯然是滾落山崖的時候不幸被樹樁插中了后背。
再看何叔的臉,已經有些發灰,這哪是什么暈眩,分明就已經死透了。
其實何止是何叔,從山崖上滾落下來的五百勇士,如三狗這般還能重新爬起來的只有不到一半,剩下的一半大部分已經魂歸故里,還有一些身受重傷,茍延殘喘的也已經時日無多。
“何叔……”
兩行清淚從三狗臉頰上劃過,但他沒有哭,因為現在不是哭的時候,也沒有那么充裕的時間可以用來發泄情緒。
一顆人頭砸在三狗身邊,面目猙獰,死不瞑目。
那人他認識,也是前鋒營的一個老兵,平時喜歡吹噓自己如何懂得保命,在沂水之戰的時候還曾救過三狗一命,可是現在卻已經與三狗天人永隔。
無頭尸體倒了下來,溫熱的鮮血灑了三狗一身,同時灑過來的還有一道冰冷的刀鋒。
三狗脊梁炸起一股冷意,渾身寒毛直豎,條件反射般彎腰低頭,躲過刀鋒,然后揚起腰刀,狠狠掃向刀鋒來處。
“噗嗤”一聲,腰刀斬下半截小腿,接著他縱身躍起,雙腿踢在那人胸口,剛一落地,又借著慣性往前一滾,湊到那人身前,雙手舉刀用盡全力插下,直到大半截刀鋒都貫入那人胸口才停止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