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隆祐皇帝神色一僵,“噔噔噔”后退三步,一屁股坐在了臺階上。
他忽然笑了,先是低笑,接著聲音越來越大,最后變成了肆無忌憚的狂笑。
可是豆大的淚珠卻如決堤的洪水一般奪眶而出,僅僅只是一個呼吸,隆祐皇帝便已經淚流滿面。
“是啊,是啊,朕敗了,朕忍辱負重,精心準備了十幾年,到頭來還是敗給了他!”
隆祐皇帝痛苦地低吟一聲,似是說出了對自己的總結,又好像忽然得到了解脫。
他抬起頭來,瞪著猩紅的雙眼又一次望向鐘慶淵。
“說吧,他打算如何處理朕?”
鐘慶淵嘆了口氣:“王爺說,您不該殺洪驍,否則他還能容您繼續做皇帝……”
隆祐皇帝冷笑一聲:“成王敗寇,現在他當然可以拿這些風涼話當借口!
洪驍這個九門提督本就是他安插在朕身邊的奸細,政變之時乃是假意投效到朕的身邊,當朕不知道么?
哼,朕當時的確需要利用此人來迅速穩定京中局勢,所以才會暫時與他虛以委蛇,等朕徹底掌控局面,要殺的第一個自然便是他!
而且你們都沒想到,朕除了早就知道洪驍的陰謀之外,還真的收買了他的大哥,武陵王的大軍副帥洪遠!
政變之時,洪遠率軍突襲武陵王帥帳,只要得手,大吳便可正本清源,重新回歸正確的道路。
只可惜天不助我,武陵王狡猾如狐,最后還是功虧一簣。”
說這番話的時候,隆祐皇帝臉上毫不掩飾遺憾之色,可卻沒有半點悔恨,仿佛是遲暮老人在回憶著年少輕狂的崢嶸歲月。
良久,隆祐皇帝重新恢復平靜,見鐘慶淵不說話,便戲謔道:“行了,牢騷也發了,該罵的也罵了,現在說說朕的下場吧。
讓我猜猜,恐怕無論如何朕都得死,只要朕一死,你家王爺便能在群臣的擁戴之下順理成章地登基了吧?
不對,不對,朕還不能死那么早,十有**你家王爺還要朕先演一出禪讓的好戲,對嗎?”
隆祐皇帝說得自信十足,在他看來,接下來的事件走向不會有第二種可能。
然而鐘慶淵卻搖了搖頭:“圣上又錯了,我說過王爺并無竊國之心,所以登基一事乃無稽之談。”
“你說什么?”
隆祐皇帝聞言突然目光一凝。
鐘慶淵從墻上取下一柄天子佩劍,輕輕放到隆祐皇帝身邊道:“此次政變對我大吳打擊甚大,圣上需為此負責,所以王爺準您自我了斷。
您駕崩后入皇陵,進太廟,我們會對外宣稱圣上染病而亡,然后從您的兄弟之中選擇一位接掌皇位。”
“此話當真?!”
隆祐皇帝聞言頓時驚愕地睜大了眼睛。
鐘慶淵恭敬地點了點頭:“千真萬確!”
隆祐皇帝一愣:“他打算選誰成為新皇?”
鐘慶淵道:“福王!”
隆祐皇帝眉頭一皺:“福王在眾兄弟之中最有主見,我還以為他會選擇懦弱的昭王,哼,這老狐貍又在打什么算盤?”
鐘慶淵搖了搖頭:“王爺說,他要的不是傀儡,而是一個真正的君主,總有一天他會將一個完整的天下還給皇帝,所以那個人必須有大才,就像……就像圣上您一樣!”
“你說什么?!”
隆祐皇帝震驚地望向鐘慶淵,這一瞬間,他的臉上第一次生出超出意料的復雜之色。
鐘慶淵又在心中嘆了口氣,朝隆祐皇帝行了一禮,然后轉身向殿外走去。
隆祐皇帝愣愣地坐在臺階上,慢慢拿起那柄天子劍,突然他又笑了,一邊笑一邊流著眼淚。
沒人知道此時此刻,他的心里究竟是解脫?悔恨?憎惡?還是不甘,也許兼而有之,百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