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能成為政治家的僧人,總不可能真的像他平日表現的那樣低調。
果不其然,笑完了,彌景便輕輕嘆了口氣彌景十分清楚自己在大王心中地位如何,大王不信佛祖、不信道君,彌景曾為佛子的身份,在大王眼中怕還是一個累贅,而大王愿意放下成見與我相談,也并非是因為我在大王心中的地位,卻是因為蕭公子在大王心中的地位。”
蕭融抿唇聽著他的話,過了一會兒他才說道“不管是因為誰的地位,至少大王做出了改變,這才是真正要緊的事,不是么”
彌景點點頭,然而開口時,卻是話鋒一轉“因一人而改變,終歸只是改變表象,促使大王做出種種行為的根源是那個人,若那個人某一日出現了變化,或是大王與他的關系出現了變化,那大王會不會故態復萌呢”
蕭融垂著眸,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不會。因為萬事萬物都不是非黑即白的,大王因一人而改變,但改變的過程中他會得到許多反饋,人窮極一生都在往上走,上面的東西并非只有權力,還有財富、愛戴、愉悅等等,大王體會過什么是民心之向,他就不可能再回到民心向背的狀態中了,他受不了。”
彌景“或許如此,但在我看來,大王似乎不是那么在意民心,他更在意自己身邊人的心。”
蕭融撩起眼皮,對彌景笑“這不是正好,如今大王身邊的人,可都是為他、也為百姓著想的仁德之人。”
彌景極輕微的扯了扯唇角,這話他不敢茍同,他在鎮北軍當中觀察了這么久,哪怕名聲最好的高洵之,似乎也只是為了鎮北王一人而奔走。
更不用提虞紹燮,這人不過就是將抱負壓在了鎮北軍當中。
細數之下,唯有蕭融是真的把百姓放在眼里,一般人或許會覺得蕭融真好,絕對的大善人,然而彌景望著蕭融,眼神中的溫度卻漸漸的冷了幾分。
“蕭公子,那晚我所說的都是心里話,我的確不認為你會在金陵遇到危險。但若你往后還是這樣的行事,你怕是也活不了幾年了。”
蕭融一愣,他聽出來了彌景語氣中的冷漠,他忍不住的問“佛子是在對我擔心,還是在對我失望”
彌景微微一頓,重新開口“稱不上
擔心或是失望,彌景本就是世外之人,如今選擇入世,卻還是免不了的用世外之人的眼光看待周遭。蕭公子心地善良,有慈悲之風,你的所作所為既是一心為了鎮北王,也是一心為了百姓,但彌景想勸蕭公子一句,如果真是為百姓好,以后還是不要這樣做了。”
蕭融盯著彌景的臉,然而彌景天生一張菩薩臉,悲天憫人之余,就什么情緒都沒有了,完全看不出來他到底什么意思,蕭融只好問他“請佛子細說。”
安靜了片刻,彌景才道“短暫的施舍不叫施舍,而是折磨。”
蕭融“”
大概僧人都有這種通病,明明可以詳細的解釋清楚,但人家就不,只說一句讓你去參透,好在蕭融的腦袋比較靈活,沒一會兒就明白了彌景的意思,要是換了別人,怕是光參悟就得幾天。
彌景是說,他這樣把全部的精力都撲在給百姓改善生活上,這就是短暫的施舍,等他哪天被得罪過的人暗殺了,百姓就會從有飯吃變成沒飯吃,而經歷過了有飯吃,再回到沒飯吃的日子里,百姓會更加的痛苦,還不如一直都沒經歷過。
所以說來說去,彌景也是勸他不要再那么激進,多多關注其他階層的利益,哪怕為了百姓,也要照顧好那些上層人士,這樣他們才不會做出過激的事情來。
蕭融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他重新笑道“佛子應當聽說過一句話,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我并非是在短暫的施舍,我甚至都不是在施舍,我想要的是各行各業遍地開花,各家各戶走出家門,如今我教授他們技能,將來他們便要用這一技之長來反饋給我,我要讓他們自己養自己,直到越來越厲害,甚至能養這一整片大地。”
說著,他把帶來的木板放到彌景面前“這便是我要教授下去的技能之一。”
彌景拿起那塊凹凸不平的木板,他只看了一眼,就明白這是什么了“這是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