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船舶這頭的代理商碰頭會上,馮鏡衡向來是遲到早退的那位。
但就是這么位吊兒郎當的二少爺,無人敢鄙夷他的散漫德性。因為他單一位聯絡的代理商就操控著船舶整個代理分配一半的實績業務。
馮釗明當年沖兩個兒子立下過軍令狀,即便大小兩個實實在在的繼承子,分紅及利益還是見真章,多勞多得、不勞不得,這是哪個時代都不該拋棄的金標準。
這也是舍費爾輕飄飄一通電話打到馮家,馮釗明對老二沖冠一怒為紅顏的昏頭行徑,即刻打消邪火的一記猛藥。
舍費爾為代表的擁躉者,無他,他們只和鏡談交易。
這是一種相互養成的情誼。說不得,是鏡扶持著他們,還是他們扶持著鏡。
今晚賓主盡歡才下來三分之一,馮鏡衡便要提前去了。他領著侄女,牽著女友。眾代理商對于這位二少爺身邊的女人,好像再漂亮再年輕也不足為奇。這樣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二世祖,他們頂著這么好的命,難道不就是來人間享福的么。
實實在在,小馮身邊的女人就是位頂真的美人。
身量勻停,身姿窈窕。巴掌大的臉,在骨又在皮。全程,這位栗小姐不過就是和舍費爾交談了一陣,流利的英文,說起話來,冷冷淡淡。然而,私下跟小馮咬耳朵的樣子,又宜喜宜嗔。
當真應了那句話英雄難過美人關。
馮鏡衡將家家扛在肩上,最后過來安慰幾句舍費爾,要他再喝幾杯就回房休息吧。缺什么就給他助理打電話,當然,又作為男人或者小弟反過來規勸幾句老大哥,喝酒不能貪杯。其他也是,潔身自好,方得長久。
舍費爾潑手里一杯中國的白酒給鏡,戲謔他說這話最沒效力了,你這恨不得酗酒的模樣,貪婪的人,來跟我賣弄長久
鏡笑了笑,沾得一身醬香的酒氣。一副辯論文化自信上頭,他們東方中國永遠無出其右的佼佼者,“嗯,我們老祖宗還有一句話,養精、蓄銳。”
長桌盡頭,馮鏡衡歪在那里同他的代理商打嘴仗完畢,再不耽擱,笑吟吟地牽著女友出去了。
懷里抱著家家,一大一小兩個女人,不知道的,甚至會錯認他們一家三口。
長桌這頭,馮紀衡啜飲杯中酒,忽而瞥一眼身邊失神一陣的人,他笑得輕蔑,“我們家這個老二啊,誰人都按不住他的。老頭也不過是嘴狠罷了,為了老二,和袁家說翻就翻了,不帶怕的,這爺倆莽出一個樣了。”
程乾微眉眼縝密,波瀾不興,全然不覺她今晚失常到差勁,“有時候我覺得你媽也挺有意思的,被馮董慣得太久了,有種不知天高地厚的自以為是。她張羅著馮鏡衡娶袁家,我只覺得滑稽。”
馮紀衡這一刻不把程乾微當秘書,只當聊天的伴侶,“嗯”
“自己的兒子還不了解嘛,她的這個小兒子會喜歡袁家那女兒”程乾微傲慢但也刻薄,尤其是對她看不上的女人,“那種只知道哭著倚仗父權的天真
蠢貨。”
馮紀衡笑得刁鉆甚至詭異,他來跟她辯論一個極端,對陣程乾微口里的另一種極端,“老二其實并不厭惡這樣的傻女人,只要她們別來煩他。相反,他其實更不喜歡聰明反被聰明誤的女人。”
程乾微很明顯的一口起伏的氣息。馮紀衡看在眼里,有一瞬,他的笑意像夏天陰暗地里,爬過草莓的一條蛇。
片刻,他再補充,“他的女朋友就沒有一個比他年紀大的,為什么,知道吧。因為年紀大的,只能成為他媽。他這個臭脾氣,這輩子應付我媽一個就夠了。”
程乾微搖搖欲墜的折辱心。她幾乎不假思索的反唇相譏,“馮鏡衡即便再臭脾氣,但他有一點是無人能及的。”
嗯。馮紀衡過來作洗耳恭聽狀,他甚至不忌憚外人覺得他與秘書過從親密,有時候高處不勝寒,想聽句忠言逆耳,還挺不容易的。
程乾微飲一口酒,倨傲淡漠,殺人誅心道“他不會是個矛盾的怪物。一面希望自己的手足好,一面又不希望他好到超過我。”
馮紀衡聽后,眼里微涼一沉,片刻正襟危坐且逐客令的口吻,“沒事了,你先回吧。”
程乾微起身便離席了。她從別墅大廳里出來,遙遠地,就看到天空一隅綻放著盛大的煙花。
孤落旁觀的人,一想到馮鏡衡那樣大庭廣眾之下對她避之不及的嫌棄,她的心就愈發地翻涌且陰鷙起來。
程乾微這才發現,她和馮紀衡是一類人。對于天生的野心家眷戀著和光同塵,真的發自內心的鄙夷,等翻涌稍稍沉淀下來,又不無那可悲可憐的嫉與妒。
“散開了,散開了。”
家家騎在杭叔叔的肩膀上,舉著手機與那頭的伊寧喊著,“伊寧,你看到了么”
視頻那頭的伊寧額上還貼著退燒貼,怪姐姐舉不牢手機,一直在晃。信號又不太穩定,伊寧在那頭喊著什么,伊家全聽不分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