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被逼,誰不想過安生日子
他研墨提筆,半晌沒有文思,信也寫不出來。
謝星珩便不寫信了。
今天江知與帶著孩子去了徐家,他左右晃晃,去到客院,約老師出門看戲。
豐州縣的戲班子,最近都在唱西游記的本子。
三打白骨精不愧是經典劇目,首次亮相是在茶樓的小臺子上,那么丁點兒人,都傳遍全城,好評連連,滿城的戲班子都唱上了,還不夠座。
孟培德問謝星珩“你最喜歡哪一場戲”
謝星珩說“三借芭蕉扇。”
這讓孟培德側目。
以他對謝星珩的了解,他以為謝星珩會是喜歡大鬧天宮的。
謝星珩也喜歡大鬧天宮,看著爽啊。
他長大后,就不太喜歡了。努力認真的人,反而會被孤立、欺壓、嘲弄。奮起反擊,也只會換來更重的壓迫。
而說喜歡三借芭蕉扇,則是因為那時期的大圣,做出了一個讓他受益匪淺的行為。
大圣在與鐵扇公主借扇子的過程里,因打不過,所以變成小蟲子,進入鐵扇公主的肚子里。
現代有句話,打不過就加入。
紅樓夢也有句話,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必先從家里自殺自滅起來。
謝星珩行事作風改變的開始,就源自三借芭蕉扇。
后來再讀紅樓,在理科之外,愛上看書,這階段的他,才突飛猛進,少了些棱角,各處圓融。
這些初中時就看的書籍,非得經歷一些事情,再去重溫,才有不同的體會。
孟培德拿了戲折子,看文字版的內容,聽謝星珩絮絮叨叨的講,突地合上戲本,問他“你是不是心里沒底”
謝星珩靠在椅背上,過了會兒才點頭“心里有點慌。”
可能是緊張,也可能是興奮。
再有半個月,他就出發去京城了。
是好是壞,前程如何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在此一行。
孟培德望著戲臺子上的熱鬧,叫小廝去點戲,就唱三借芭蕉扇。
師徒兩人再沒說話,等著前面戲唱完,中場之后,接上他們要看的戲。
戲劇表演會夸張一些,現在也沒特效,大圣鉆進鐵扇公主的肚子里,是用一個正面空著的箱子做掩飾,觀眾能看見全貌。
孟培德跟謝星珩說“我有個師兄,做官很厲害,你應該聽說過他,他姓沈。他最高做到了一品官,起起落落的,現在又回到了朝廷。我們同年科舉,我被點為狀元,他是那屆榜眼。入翰林院后,我倆一起拜當時的翰林學士為師。”
“他很不服氣,跟我不太和睦。他很快調任外地,接連升職,不到八年,就是一省巡撫。回京述職后,又外派出去,當兩省巡撫。那一年的他真是風頭無兩。我們師兄弟見面,他說考上狀元又如何,不懂為官之道,就走不長。”
孟培德過了會兒,繼續道“他是我見過的最會做官的人。我虛心請教過,他說為官者,為君分憂,為民請命。你須得彎腰低頭,做出猥瑣貪婪樣,這樣才合群,前路無阻。分憂時沒人攔著,請命時沒人擋著,官途自然順利。”
戲臺上的木箱子已經撤離,孫大圣從鐵扇公主的肚子里出來了。
孟培德說“我又問他,我說,你是彎腰低頭鉆到籠子里去,還是彎腰低頭赤身裸體的與人合流”
謝星珩來了興趣“我猜是后者。”
孟培德點頭“對,他很惱怒。就那年,他動用關系,把我從翰林院調到禮部任職。他要看看我會不會脫衣服。”
孟培德現在都被革職了,結果顯而易見。
身邊都是合流的人,各成黨派,他在激流之中,有諸多不順與委屈。
“我要信了他那套,我所學文章道理,就自相矛盾了。”
流水可以逆著加阻力,也可以把某個人溺斃。
謝星珩皺眉思索,說“我鉆籠子”
孟培德搖搖頭“你為什么要下水呢”
謝星珩沒明白他的意思。
孟培德搖頭“你科舉,有了科名,才會讓文官們瞧得起。只要這個名順了,就夠了。”
調任之時,上限不受阻。
謝星珩舒展眉頭,眉心猶有愁思未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