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家主打量這個女兒,暗暗點頭。
這還只是個小娘子,待真正長大還不知道該怎么光彩奪目,整個豫州再找不到像她這樣清艷脫俗的麗姝。
所以這次攀搭謝氏,除了她之外,都不知還能指望的了誰。
思緒一下飄遠了,羅家主輕咳了幾聲,垂眼掃視地上的狼藉,故作不悅地皺起眉,吩咐管事“這些賤奴慣會偷懶,九娘的飯菜還要她一小娘子自己拿”
羅管事馬上露出同仇敵愾的神情,恭敬道“郎主說的是,仆下去定會嚴查”
羅家主“嗯”了聲,轉臉又換上寬厚慈愛的眼神,看著羅紈之道“好了,也別跟你姐姐置氣,你且回去歇息,不日謝家九郎會來戈陽,屆時你可要好好表現一番,若他回去時肯把你捎帶回建康,那就再好不過了”
羅紈之被父親的露骨言辭震住。
羅家為南渡建康已經不擇手段,連為人最看重的臉面都可以棄到一旁,想從父親這勸阻可想而知是絕不可能達成的事。
羅家主見羅紈之呆愣,心里不由喟嘆,到底是個沒見識的小娘子,天大的餡餅掉下來卻唯唯諾諾不敢接受,可見是往日大娘子對她不看重,沒有悉心教導,但眼下他也顧不得這么多。
他軟下態度,又大發慈悲道
“你小娘病了有多時,讓羅管事請個坐堂醫給她瞧瞧吧”
這次羅紈之終于有了反應,兩眼先是驚訝睜大而后很快轉而孺慕感激,聲音微哽道“是,多謝阿父。”
完全是一副感動地不知所措,想要親近他這個父親卻又嘴笨的樣子。
這孩子只是膽小不懂事,并不是不聽話,還是可以一教。
羅家主捋著胡須心情大悅,“好孩子,你聽話,阿父會讓你得償所愿。”
羅紈之乖順點頭,羅唯珊卻氣不可遏。
父親從沒有對羅紈之這樣好,都快要蓋過她去了。
她正恨恨瞪著羅紈之生悶氣,誰知羅紈之那女郎忽而抬眼瞥了她一眼,又飛快躲到羅家主身旁。
羅家主因她這奇怪舉動側目,羅紈之怯怯抬起微濕淚目,好像生怕他會責罰,輕輕喚了聲“阿父”
羅家主順著她的視線,把羅唯珊那還未收起的狠毒的目光收入眼底,心中了然。
自己平素不重視羅紈之,下面這些子女只怕沒少欺負過她。
“五娘,你身為姐姐不知讓著妹妹,是你母親將你寵慣壞了令你禁足一個月不得外出,養養性子,可有不服”
羅唯珊如遭雷擊,“阿父,女兒什么也沒做,為何要罰”
羅家主盯著她不說話。
羅唯珊再嬌蠻又豈敢與家主相爭,很快就敗下陣去,兩眼通紅,抽著鼻子委屈道“是。”
羅紈之的目光輕輕瞟了眼她,若無其事地斂目。
羅唯珊最愛熱鬧,每日都要呼朋喚友,駕牛車搭彩篷,禁足一個月還不把她憋壞。
羅唯珊百般不愿地領了罰,羅紈之帶著管事派來送飯的奴仆,與映柳一起回小院。
羅紈之與生母月娘住在羅宅的西北角,靠近仆奴的后座房,這是羅府最偏最差的地段。
身為生育過子嗣的妾室,月娘本不該是這樣的待遇,更何況她曾是荊州最負盛名的樂師,彈得一手好琵琶,與另一位名叫雪娘的歌女并稱荊州雙絕。
早些年她也爭過寵、斗過艷,自被傷了手再拿不起琵琶后就徹底變成了一潭死水,日復一日沉寂在屋子里。
若不是羅紈之逐漸長大,容貌一年勝過一年,她們母女倆這輩子望到頭的日子怕也不過如此。
“大娘子叫你去問話,耽擱了這么久”月娘其實在意的是家主的安排,可她耳目閉塞,消息不通,便想聽羅紈之說起。
“嗯。”羅紈之興趣缺缺,不愿意提起談話的內容,安靜地將飯菜擺在各自的翹角漆案上,母女面對面跪坐在鋪有軟紅彩花緞的藤席上,用起飯菜。
月娘多次抬眼打量,欲言又止,羅紈之很難裝作看不到,只得擱下筷箸,認真看著她道“阿娘,您在羅府蹉跎這些年,吃過的苦,挨過的委屈都能忘了嗎”
月娘臉色微變,露出戚然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