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柳不忍見她泄氣失望,哄道“反正天色還早,九娘還有什么地方想去的嗎”
難得出來一趟,映柳也想多玩耍一段時間。
什么地方想去
羅紈之望向身后,山石嶙峋,樹木蔥郁,遲山山峰上生有株歲數很大的老桃樹,還是月娘告訴她的。
她追憶往昔說過一件憾事。
羅家主寵愛她時曾許諾要在芬芳時節為她折一支老桃樹的花枝給她簪發,后來她失寵了,此一諾便無疾而終。
羅紈之仰望蒼郁高山,輕聲道“我想爬山。”
映柳跑去同羅府派來的車夫和家丁說明情況,小娘子誠心祈福,還要多些時間,又給了些錢打發他們去路邊的茶攤歇息。
羅紈之戴上幕籬,從停云觀后邊的山徑拾階而上。
映柳于體力上不如她,每過一柱香時間就要問上一句“娘子到了嗎”
羅紈之從未登過遲山,只聽那些文人騷客賦詩說什么“今朝我輩采云去,披星戴月遲遲歸”,說的就是遲山高。
可是她抬頭望山,并不覺得此山高不可攀。
纖指從帷幔里滑出,羅紈之指住路邊一處凸出的圓石,“不若你坐這歇會,我再去前面瞧瞧,至多天暗,我就回來與你下山。”
映柳拉著她的衣袖,猶豫了片刻,才錘著腿委委屈屈地答應。
唉,這山究竟有什么稀奇物,小娘子這么欣然向往。
其實她們都不知遲山山頂除了一株老桃樹之外,還有一座新建的別院,倚山而建,丹楹刻桷、飛檐翹角,在桃溪柳陌的山峰,猶如神霄絳闕。
最險峻處,竟叫能工巧匠造出一座掩在樹冠當中的觀山亭,可將山景盡收眼底,
此時就有兩人正憑欄而望,見曲折蜿蜒的山階上居然出現獨行的登山客,來人穿著淡青半袖齊腰襦裙,裙邊領口鑲著花邊,蓬松柔軟的烏發用青色絲帶扎出十字髻,手里還拿著頂垂紗幕籬,行如拂柳,身姿窈窕。
是位年輕小娘子。
其中一位郎君突然拍著丹紅的護欄大笑起來,面皮上的粉簌簌往下掉都顧不上,還邀后面的侍衛來一同取笑,“你瞧瞧,你家郎君躲哪里都沒用,他身上這香味十里之外都叫這些小娘子嗅到了”
冷面侍衛并不落套,只很有章法道“郎君有命,生人勿近,她上不來。”
果然,侍衛話還沒落多久,馬上從山道上就走出好幾名高大侍衛,將那小娘子嚇得攥緊了幕籬,侍衛與她說了些話,小娘子愣了愣,而后三步一回頭離開,好似還依依不舍。
“唉,又一斷腸人,謝郎好無情。”庾七郎趴在欄上,搖頭惋惜。
“非我之意,何須多情。”
謝郎連看都沒有細看,只顧眺望遠處,面部被山亭的飛檐陰影籠罩,輪廓被模糊去,依稀能看見他上挑的下頜折連著頸,猶如運筆流暢的線條,寥寥幾筆,動與神會,秀骨清像。
這是被吹捧慣了,見這些愛慕他的女郎猶如過江之鯽,便見怪不怪。
庾郎君這廂唱獨角戲無趣,繞著山亭走了圈,坐在另一側從懷里摸出笛子開始嗚嗚吹了起來。
時下世族文士多恣意隨性,哪怕吹得難聽也不顧別人死活。
侍衛忍了又忍,都想將他扔下山去。
“胡人亂國,橫尸遍野,七郎見了就生出這哀音來”
謝郎扶欄回首,他的嗓音比庾七郎胡吹的笛聲動聽許多,低潤沉穩,帶著絲弦散音的松沉。
庾七郎放下能吹出鬼音的笛子,聳肩道“除了這哀音又能如何陛下沉溺江南富足安泰,毫不理會北方的混亂局面,豫州、荊州的刺史養寇自重,眼看著一寸寸土地都給胡人占去,難難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