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懷等人先是一愣,隨后握緊了刀,冷酷地答“是。”
聽從命令,才是他們接受訓練的第一準則。
好好的擒羊日被弄得血流成河,所有的興致都給敗光。
皇帝被抬回臨時搭出的皇帳里,無精打采地端起藥,喝上一口,苦得鉆心,全吐在地毯上。
他氣得連碗帶勺都扔了出去。
陶碗沒有碎,在地上滴溜溜轉了一圈,軒鳥本想去撿,但被另一只手搶先拾了起來。
他看見來人后躬身退到帳外。
陸國舅把碗勺放回到桌上,看了眼皇帝,道“陛下要的人,我都給安置好了,照舊送去千金樓。”
皇帝垂著兩條腿,手也擱在膝蓋上,默默點了下頭,又問“那些人,謝三郎真都,全殺了”
一個沒留
陸國舅“嗤”了聲,說道“謝三郎說,那時陛下昏倒,情況危急,他唯有先斬后奏,以保陛下周全。”
表面話,誰都能說得好聽,但是信與不信就要看對方敢不敢追究。
皇帝縮了下脖子,狠狠打了個哆嗦,拿起身邊的素帛往臉、脖子上狂擦一頓,扁著嘴委屈道“那、那也不能在我邊上殺,血都流我身上了”
他雖然閉著眼,但也提心吊膽,生怕殺瘋了的謝家侍衛會在他脖子上拉一刀,到時全推給丁老頭,謝三郎就悄無聲息地把他給一并處理了。
他相信這事謝三郎絕對敢做。
他沒有做的原因,只是暫時他還不想要他的這條命罷了
皇帝悲戚地想,他怕是世上最窩囊無助的皇帝了。
“陛下可要問罪謝三郎”陸國舅隨口一問。
皇帝搖頭,“那些人窮兇極惡,多次對吾不利,想要謀害于吾,殺得好殺得對”
眼淚鼻涕隨著他激動的情緒一道流了下來,皇帝胡亂擦了擦,抬頭看著陸國舅,兩眼通紅道“他們還說我昏庸說我只知道享樂,可是、可是我有什么錯我能去和北胡打仗嗎我能給他們報仇嗎”
他抱著頭委屈道“我有什么辦法我有什么辦法”
連父皇都只能逃竄躲避,他更是不敢,他光是想到北胡兩個字就兩股顫顫。
北胡北胡
皇帝將擺在桌子上的糕點全部都扒拉到身邊,也不用筷,急切地直接用手抓起來就往嘴里塞,好像只有這樣才能填滿他空洞的身軀,把那些寒冷、可怖的東西通通驅趕出去。
陸國舅看著狼吞虎咽猶如家豕的皇帝十分不適,他擰起眉道“陛下何必理會他們,人生在世不過百年,生當盡歡,死而無憾才是最重要的啊。”
這個回答合乎情理,但又出乎意料。
皇帝嘴巴鼓鼓地抬起頭,愣愣看了他半晌,忽然沒頭沒尾咕噥了句“你也老了。”
三十來歲的陸國舅其實算不上老,只是他常年耽于享樂,皮墜眼虛,沒了精神氣。
但是皇帝想到的還是另一層面,他與年少時不一樣了。
“當年你還騎著馬提著劍說要和北胡人拼命,也是個英武的少年郎,你”皇帝回憶從前又想哭了,兩眼盛滿淚,捶著胸口哽咽道“你還記得我的三皇妹,阿妍嗎”
陸國舅渾身一僵。
風吹草折,在燃著熊熊烈火的城外,隨處可見折斷的旌旗和死去的士兵、百姓。
鮮血匯成了河流,汩汩流淌,把干涸的土壤都潤濕一片。
到處都在燒殺搶掠,到處都在死人。
兩名少年郎騎著一匹狂奔的駿馬,他們驚駭回望,淚流不止。
幾個拿著彎刀的胡兵壓著地上的女郎,這是他們新得的戰利品。
狂笑聲刺耳,不斷鉆進他們的耳朵里。
更讓人摧心剖肝的是女郎驚恐地尖叫和求救。
“一兄阿郎”
“救、救救我”
陸國舅原地轉了好幾個圈,猶如困獸般呼吸急促,滿臉痛苦,他用力搓了把臉,努力讓無法控制顫抖的皮膚恢復正常,
“是,我與以前不一樣了,那是我知道錯了,陛下不也與我一樣嗎當初是我們自不量力,害了害了阿妍”
他扭頭看著皇帝道“我們打不過北胡,我們如何也勝不了他們,陛下可知道謝三郎在做什么為何還要縱著他”
皇帝沒有回答,他往后重重一躺,直到氣急敗壞的陸國舅得不到半點回應,不再理他,猛地掀簾出去。
軒鳥重新端了煮好的藥進來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