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晉躲在江東二十余年,就像是風中殘燭,只剩一點微弱的火光,茍延殘喘。
如今那螢燭末光竟也匯成星河,照亮陷入昏暗的晉土。
赫拔都移動視線,自東往西。
這些原本用來遇敵示警的烽臺此刻主動點燃,火焰熊熊燃燒,宣誓著他們亦有一戰的決心。
“呵。”赫拔都輕出一口氣,叉手不屑道“即便他們傾巢而出,也不足為懼”
他起初敢按兵不動的原因并非單單被江公的花言巧語蒙蔽。
一統北境之后,他就擁有百萬強師,即便每人扔一只靴子,都能平地起高山
而大晉在門閥統治下,君臣分心,更沒有精力訓練大量的正規軍。
不足為懼
“王上。”卓緹蘭娜剛登上城墻,摘下斗篷走到赫拔都的身邊,隨著他一起看著遠處的烽火連城,那是何等壯麗驚人的景象,那些跳動閃爍的火就好像是一個個跳動的心臟,那也是晉人不屈的精神。
這些年,北胡從未遇過這樣的抵抗。
她眉目之中難掩擔憂神色。
赫拔都展開雙臂把她抱在懷里。
“蘭娜,等我打敗大晉,統一南北,我們的族人就能真正在這片土地上馳騁,安居樂業了”
卓緹蘭娜遲疑了下,道“可那些晉人怎么辦”
“在他們的史書里有一個詞叫斬草除根,說得一點也不錯。”他松開手,又扭頭看著南邊的晉土,濃眉微顰,“你看他們如此孱弱,卻還像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若不能徹底擊垮毀滅他們,只會帶來源源不斷的麻煩,又談何真正的太平”
卓緹蘭娜沉默。
赫拔都說的有一定的道理,但是他要殺掉的不是一百、不是一千也不是一萬,而是數以百萬的晉人啊。
那里面有給她獻過花的小女孩,有仗義幫助過她的女郎,更有紅著臉夸她好看的郎君,有會烤香脆餅子的婆婆,還有會給羊群看病的熱心行醫有許許多多平凡而普通的人。
叫她于心不忍。
“祝福我吧。”赫拔都不允許她心軟,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向她請求。
卓緹蘭娜正視他的眼睛,終于還是兩手交叉在胸前,緩緩跪下身。
在她身后的侍從、奴婢也隨之跪倒,向他們英勇的王獻上最高的祝福。
秋風從北方吹來,旗幟在風中烈烈招展。
空氣里盡是肅殺之氣,凜冬提前降臨。
北胡的百萬大軍集結,朝著南北邊境壓來。
聽到這個龐大的數字,士卒們不戰先怯,陷入了低迷的氛圍,與此同時謝昀派出一支由三千精銳組成的前鋒從荊州出發,跨過長江,直攻被北胡占領的渠縣。
這里曾是大晉建造的糧倉之一,被北胡占領后,延續舊用,可以隨時支援頻頻進犯大晉邊境的奇襲軍。
一旦兩軍交戰,這里也將成為北胡的重要補給地之一。
渠縣知縣得知晉軍突然撲來,嚇得屁滾尿流,忙不迭去討救兵。
赫拔都只得派出兩萬人馬先馳援渠縣,另遣三十萬先鋒直逼建康。
營帳之中,謝昀與一眾將領正對著軍事圖討論。
“北胡大軍固然人數眾多,可他們遠道而來,必然疲憊,我們以逸待勞,更有優勢。”
“話是這樣說,但他們先鋒就有三十萬人,我們這里滿打滿算能派出去的只有不到十萬,敵我懸殊,再加上我們之中少有與北胡作戰的經驗,萬不可硬碰。”
富有經驗的衛將軍留下的那五萬衛軍本該一起并進北伐軍,但被謝昀一揮手派走了。
眾人費解,不過誰叫眼下謝三郎是由皇帝指定全權負責此戰的主帥,倒沒有人多加置喙。
只是衛軍不在,這里最有經驗的反倒是他們往常都看不上的流民軍。
齊赫也早不是從前的模樣,他的皮膚黑了,身體強壯了,心態也更穩了。
遇事先深思片刻才回道“我的人雖然與北胡軍一直在打,但也沒有直面過如此大正規的軍隊,而且現在軍心渙散,才是最大的問題。”
恐懼好比疫病,傳播迅速,若不提前提防,及時治療,很快就能夠擊垮一整支軍隊。
幾人同時看向謝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