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完手續她想快速離開醫院,偏偏被人叫住“孟寧”
她心里咯噔一下。
“孟寧。”身后的人又叫一聲。
她只得回頭“方醫生。”
“真是你啊。”方醫生向她走來“你來這是”
“捐款。”
方醫生輕不可聞的吁出一口氣“好孩子。”
要不是她今天和同事來行政樓層開那推不掉的會,決計不可能碰上孟寧。
她覺得巧,心里唏噓著,上下打量“還和以前一樣,樣子一點都沒變。怎么樣啊你”
孟寧笑笑“挺好的,您呢還是忙吧”
方醫生摸摸自己的臉“我瞧著老了,是吧”
孟寧搖搖頭“您氣質好。”
“還是這么會說話。”方醫生又看向她“怎么還是這么瘦啊年輕人都愛減肥是不是,還是得多吃點啊。”
“沒減肥。”孟寧又揚唇“我現在當海灘救生員,體能消耗大。”
“海灘南方啊”
“嗯,是的。”
“挺好的,南方好,你多曬曬太陽,挺好的。”
“那您忙吧,我就先走了。”
方醫生不著痕跡望一眼她腕間的佛珠,想說些什么,最終還是點點頭“哎,你去吧,好好的啊,多吃點飯。”
孟寧應下“您也注意休息,別熬壞了胃。”
又沖方醫生和她同事彎了彎唇角,轉身走了。
方醫生目送她背影走遠,才一邊跟同事往會議室走,一邊壓低聲“你記不記得我五年前有個病人長得很漂亮的,叫時央。”
“怎么不記得呢,說起話來溫溫柔柔的,喜歡用手絹綁頭發。”同事說起來也是唏噓“后來沒救過來。”
方醫生說“那是她女兒。”
同事道“我看著就像,一時沒敢確定,還是長大了。”
方醫生“我倒覺得跟以前沒怎么變,尤其那雙眼睛。”
“我就說一個年輕人
,怎么戴著佛珠。哎她不容易,當年就她跟她媽兩個人,醫藥費、決定治療方案,都是她解決,她當年才多少歲啊”
二十出頭。4”
“好像為了照顧她媽,大學最后一年放棄了是吧肄業了”
“嗯。”
“我還記得當年她救貓那事呢。她爬上去的時候,那貓眼看就要從防護網上掉下去,她一伸手就把貓后頸拎住了,那貓也受了驚,不停地掙,她的手腕一下就被一根支出來的鐵絲劃破了,我在現場嘛,她不知道疼似的,鮮血淋漓的,愣是不放手。”
方醫生久久沉默。
“后來貓被救下來,她去急診科,當班的同事看到她腕口一片血肉模糊的,還以為她到現在其實我都不大記得清她長相了,可我還記得她手腕被劃破時的神情,她很輕的笑了下,像解脫。”
“她精神長期繃得太緊了。我也還記得,有天我下班,看見她一個人在住院樓外面,吹得鼻頭都紅了,看見我笑了下。”方醫生回憶著“她說方醫生,今天我媽跟我說,治療到這地步,早該放棄的,我也受折磨,你也受折磨,可我這一輩子活到現在,我只有你,你也只有我,我走了你怎么辦呢”
“那時候她已經不會哭了,只會笑。”方醫生的眼神晃動了下“后來,她簽放棄治療同意書的時候,也是笑著的。”
同事長長的嘆口氣“所以咱們院成立了末期病人及家屬心理健康協會。”
她們都對孟寧和她媽媽時央印象很深。
時央乳癌末期入院,拖了一年,治無可治。她沒有其他家人,這一年里所有的壓力,都是她年輕的女兒孟寧來扛。
后來,也是孟寧親筆在放棄治療同意書上,簽下了「同意」二字。一筆一劃,力透紙背,寫到最后一筆,筆尖長久凝在那一點上。
護士不忍,輕輕把同意書從她手里奪出去。
那天孟寧沒有哭,只有「意」字最后一筆凝出很深的墨痕,像什么人再也哭不出的眼淚。
后來,方醫生去參加時央的葬禮,沒什么人來,只孟寧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孩孤單單站著,顯得很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