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將至,夜風更涼了。
登云樓名為登云,貴客廂房自然極高,明窗之外仿若伸手便可摘星。
安無雪剛入內時,還覺得這般眺望人間格外熱鬧,現下卻倏地只覺寂寥。
他說完那些話,一手握拳,漸漸握緊,面上沉靜之色終是穩不住。
他不得不承認,他并沒有多么冷靜。
怎么冷靜如何冷靜
他重新醒來這么久,最怕的不就是被謝折風認出來嗎
種種思緒,矛盾又凌亂,險些堵著他的胸腔,將他活活憋死。
他什么也想不明白,只能珍惜今夜的煙火。
就連方才那些話,安無雪也不是在為自己辯解。
他只是希望謝折風莫要當真把他當做北冥照水一事的幕后之人,從而讓真正的黑手隱于其中。
茶幾旁,廂房內早已備好的爐火不知燒開了多久,飄出熱氣,被夜風吹出溫霧。
沒了煙火燃放的聲響,夜集漸歇,喧囂聲愈來愈低,沸水見底的聲響便格外刺耳起來。
謝折風瞬間泛紅的雙眼在霧氣之后模糊不清,他連開口都像是費勁力氣一般疲倦“師兄”
師兄aheiahei
安無雪只覺耳邊立時響起adashadash師兄這是罪有應得。”
他胸膛一疼,猛地站起。
謝折風一驚,也趕忙跟著站起,還幾步沖到他的面前“怎么了”
安無雪登時后撤,直至行至那爐火旁,退無可退。
“仙尊”
謝折風渾身一僵,終是沒有繼續靠近。
他在汩汩沸水聲中,背對著明窗與萬家燈火,擋著涼風,對安無雪說“我沒有我不是”
他似是不知該用什么樣的詞,竟是頓了兩下,才說“我不會懷疑師兄。我更不可能做你說的那些事,你再信我一次可好”
言至最后,只剩懇求。
安無雪面露茫然。
“什么”
謝折風下意識伸手想碰他。
他雙瞳一震,還未反應,這人便又縮了回去,自行對他說“我不動,師兄別怕我。”
安無雪本能便警惕道“你究竟要干什么”
謝折風面露痛色。
他那雙常年如同結了冰霜一般冷的眸子此時像是霜雪融化了,只剩厚厚一層霧。
“師兄要如何都可以,別再像方才那樣想”
安無雪繃著身體提著心,更是困惑。
方才那樣想
他想什么了
他已經沒有求什么了,甚至只貪了幾剎的煙火明燈。
但
“如何都可以”他重復了一遍。
這話像是松口,謝折風雙眸一亮。
他低頭,打開靈囊,從中拿出春華。
這把劍曾是安無雪的本命劍,曾
被他在霜海上驚動過,也曾在云劍門因其而被謝折風刺入冰錐。
幾日前,謝折風還用春華試探過他。
如今,春華終是“名正言順”地被遞到他的眼前。
這終究是安無雪的本命劍。
身份既已暴露,他不再猶豫,抬手便接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