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完外頭的事情后,姚嬤嬤不敢耽擱,忙著讓人送水進姑娘屋子里,再讓撥云、竹搖在里頭服侍著。
方才她探手摸著姑娘出一身的冷汗,且四肢后背發涼。
神色也不太對勁。
想必不是凍到了,而是心傷所致。
她一時半會兒來不及詳問緣由,只能先讓姑娘去浴桶里暖著,好歹讓身子暖和起來,這心才有可能跟著一起暖起來。
心暖了,人也就能活過來一半。
看著屋子里水聲漸起,她才把竹搖叫了出來。
屋子,撥云侍候著錦鳶沐浴。
入秋后雖然天氣不再那么炎熱,但這個時節泡在浴桶里,沒一會兒就熱得人渾身冒汗。
從浴桶里泛起的熱氣氤氳,蒸的錦鳶面頰通紅。
冰涼的手腳也暖了起來。
本來煞白的唇色,瞧著多了幾分血色。
撥云也不急著讓錦鳶起來,等了會兒后,姚嬤嬤敲門進來,她擦摸了下額上因熱氣冒出的汗水,退了出去。
“姑娘。”
姚嬤嬤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暖和藹。
眸光更似春風拂面,教人從心底發暖。
錦鳶順著聲音,昂面,看向走到面前的嬤嬤,神色空虛遍布著哀痛與絕望,一雙眼睛又因落淚太多,眼底皆是血絲,眼皮紅腫,愈發顯得可憐。
姚嬤嬤瞧著忍不住心疼,伸手撫了下她的發頂。
姑娘的垂下眼,聲音嘶啞:“讓嬤嬤擔心了,是奴婢…不對…”
嬤嬤看著她這般苛刻的折磨自己,終是不忍:“姑娘別怪我多事,姑娘家里的事情,老身問過竹搖了,姑娘生在這樣的家里委屈你了。但……”嬤嬤手中捏著帕子,沾了熱水,輕輕擦拭露在水面上的肩頸,在淋漓的水聲中,才緩緩說出心里話,“姑娘何必為了這樣拖累的家境,反過來折磨自己。”
錦鳶下意識抬頭看向嬤嬤。
嬤嬤目光仁慈,措辭慈愛而堅定:“對不起姑娘的是他們,該傷心難過懊悔的也該是他們。姑娘在那么小的年紀就豁得出去,為了他們甘心為奴為婢,如今在大公子身邊當差,自身早就立了起來,隨便站出去就是一份體面,這些都是姑娘自己掙來的。”
“我今兒個托大,仗著比姑娘多活了十幾年,告訴姑娘一句話。人活在世,只有自己立住了、活得好了、順遂了、舒暢了,之后才是贍養父母、親善手足。”
“姑娘應當把心放在自己身上,而非是父母、手足。”
“哪有人把活下去的指望系在父母手足身上。”嬤嬤看著錦鳶涌出眼淚,并不伸手替她擦去,“姑娘很不該用他們的錯處來懲罰自己,反倒成了姑娘的心魔。”
心魔…
因他們的錯處來懲罰自己…
最后這一句話,將錦鳶面前漆黑的無底洞用力撕開,從裂縫中,她似乎看見了一縷微弱的陽光穿過。
她試圖伸手觸碰——
她不能選擇自己的出生。
哪怕母親不疼愛她、爹爹對她利用很多,她捫心自問也盡了心力。
為了不讓夢境變為現實,她也曾為爹爹、小妹拼了命。
錯的不是她!
她更不該把自己困在絕境!
既然爹爹不要她了,那她也不要他了——被狠狠傷了心,她便自己救自己、自己要自己!
她定會活下去——
咬牙、挺起胸膛、堂堂正正的活下去!
屋外,竹搖和撥云聽見了從里面傳來壓抑的哭聲,互相對視一眼,松了口氣。
能哭出來、發泄出來,總比憋著好。
收拾妥當后,袁大夫也趕來問診,號過脈后說不妨事,留下了兩劑安神方子,又囑咐嬤嬤說,讓姑娘今晚晚些睡,今日遭此心劫,眼看著解開了,但到底是被狠傷過一次,若睡得太早了,怕夢里再經歷兩回更為傷心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