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佐官們反常的沉默與躲閃的眼神,像一把尖刀般刺進了矢野日出夫的神經,使得他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作為一名從金陵一路轉戰至華北的老兵,他太清楚這種集體性遲疑意味著什么:
當武士道狂熱的外衣被撕破,露出人性本能的求生欲時,整支軍隊的崩潰往往就在一念之間。
秉著千里之堤,潰于蟻穴的原則,矢野日出夫陰鷙的目光掃過每一個軍官的臉,再次重復了剛剛的命令。
“諸君,方面軍已經到了存亡之秋。凡不能帶走之物,皆化為灰燼。凡可能資敵之人,盡數抹除!”
“這是我的命令,也是岡村大將的命令。”
矢野的聲音很輕,卻像毒蛇吐信般令人不寒而栗。
為了增加自己的壓迫感,他忽然反手抽出佩刀。只“咔”的一聲悶響,桌角竟被整齊地削下一塊,斷口處露出了新鮮的木茬。
刀法大師筱冢義男,后繼有人。
“若有違抗者,這就是下場!”
“諸位,行動吧。這不是請求,而是給你們保留軍人榮耀的最后機會。”
侵華戰爭初期,本子陸軍奉行著以戰養戰的戰略方針,他們通過大肆掠奪占領區的糧食、礦產和工業資源,用以維持戰爭機器的高強度運轉。
然而隨著八路軍各軍區的迅猛發展,戰局不斷惡化,鬼子在華北的生存空間越來越小,如今更是連方面軍都被打得支離破碎。
正是在這窮途末路的絕境下,岡村寧次向所有殘部下達了焦土作戰的絕命指令。
而老鬼子的命令,正中矢野日出夫的下懷,讓他得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東西:一個將集體瘋狂合法化的借口。
有這條軍令作為遮羞布,那些因屢戰屢敗而積攢的怨毒,終于有了宣泄的出口。
矢野日出夫要的不只是破壞,而是要用惡毒的方式,在華北大地烙下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痕。
“嗨!我們這就去辦!還請少將閣下放心!”
眼瞅著自家旅團長隱約有了暴走的征兆,作戰會議室內的一眾佐官們趕忙繃直脊背,齊刷刷地低頭附和。
不過待對方離開室內,腳步聲徹底消失在走廊盡頭,愁容便再次爬上了他們的臉。
鬼子們面面相覷,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下撇,就連額頭上的皺紋都更深了,任誰都能看出其中的焦慮與擔憂。
不一會兒,作戰科長最先沉不住氣,開口打破了沉默。
他先是神經質地看了看門窗縫隙,確定安全后,才從軍裝內袋摸出一張皺巴巴的傳單。
“諸位,”鬼子科長壓低聲音,喉結不自然地滾動著,“八路軍的警告信,想必大家都收到了吧。能搜集到如此詳細的個人家庭信息,帝國的內部肯定除了大問題!”
伴隨著同僚的感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桌子正中央。
只見傳單上,精確地列出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家庭住址和親屬姓名。那油印的墨跡,在冬日的陽光在格外刺眼。
見狀,佐官們不約而同地摸了摸自己的軍裝。空氣仿佛凝固了,只有此起彼伏的吞咽聲在室內回蕩。
“接下來怎么辦?真的要服從少將的安排嗎?”作戰科長的聲音發顫,“還是想辦法磨洋工。”
“八嘎!”
炮兵參謀突然一圈砸在桌上,茶杯等擺件被震得叮當作響。
“這些魔鬼知道我母親和妻子住在富良野,就連我自己都沒見過的兒子,他們竟然連名字都知道?這還怎么打?”
“說句不好聽的話,東京都毀了就毀了,反正我家住在北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