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微塵覺得自己像個隱私偷窺怪,桑濮的一生就那樣毫無遮攔的暴露在她眼前。
看著看著她走了神,暗想自己這一生可千萬不要給后面的什么人留下前世印記,不然保不齊哪天就會像現在的桑濮一樣,被拎出來“現眼”。
不過憶昔鏡并非把人的一生都事無巨細展示出來,它似乎有某種遴選標準就好比是在大腦皮層烙下痕跡的事情才會呈現一樣,宋微塵此刻其實是在被這面鏡子強行給她“劃重點”。
這重點里,桑濮至少有六成的記憶烙印與墨汀風有關。
除了宋微塵之前反復夢到過的那些,還有一些是她不曾夢過或者之前沒有注意到的細節。
比如桑濮明明是一個自詡情薄,房內物件既往不留之人,卻把墨汀風給她的所有東西,哪怕是一張箋卡,一株花草,都仔仔細細收在一個錦囊里,那錦囊就放在她的床頭,日日伴枕而眠。
比如她給他寫過一封從未遞出的信,里面細細密密暢想了兩人遠走高飛后的生活,那封信極長,桑濮斷斷續續寫了好些日子,原本想在“天志明鬼祭”之后給他,卻在她答應嫁給國舅爺為妾的那個長夜,被她和著剪碎的衣物一把火燒成了灰。
再比如她“做一天男人”與他共度的那日,在墨家本部,他在庭中練劍她在一旁跟著比劃,累了窩在一邊,拿小樹枝在地上寫了一句話甘愿沉溺,無需拯救。
當然有些記憶可能與他無關,可能。
在桑濮即將嫁入國舅府的那個月,她成日失眠頭痛欲死,某日郎中開的湯藥里許是有罌粟,桑濮喝了藥在房中像是醉酒,絮絮叨叨說胡話。
她說若是有來生,便做那草芥微塵,可以隨風而起,風息而止,常伴左右。
她說若是有來生,便做那廣寒皓月的余輝,因為明月清風,最是相宜。
她說若是有來生,便做天地間一絲清氣,與風和鳴,常清靜矣。
她還說不要有來生,因為生而寂滅,彼時無風亦無念。
分明句句不提,卻又字字是他。
銅鏡的光漸漸黯淡下去,直至消失,可宋微塵卻在銅鏡里看不到自己的臉。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該做什么表情。
若人們靠分開的痛覺來辨別愛意的深淺,那桑濮對墨汀風的愛,是痛不欲生永不見底的懸崖。
叩叩。
門被叩響,宋微塵以為是悲畫扇和莊玉衡,連忙收了神去開門。
沒想到門外站著的卻是嵇白首。
“嵇大人,您怎么來了”
“我一介武夫,平日里糙慣了,愛恨極簡單,既然畫扇喜歡你,我也只能愛屋及烏。她說感知到你體內的憶昔水失效,想必一切已經結束,讓我過來看看,重點是來跟你單獨道個歉怎么方才我嚇著你了”
說著話嵇白首自顧自進屋坐下,宋微塵也只好跟過去,略有些拘謹地站在一旁。
“嵇大人,您并沒有對我做什么,談不上嚇到更談不上道歉,畫扇姐姐言重了。”
她往外挪了一步,“咱們去找他們吧”
嵇白首看起來有些不耐煩,但還是指著他對面的梅花凳示意宋微塵坐下。
“咳,既然畫扇都那么說了,我好歹得裝裝樣子關心你一下,不然晚上不好交代,坐過來。”
宋微塵心不甘情不愿坐了過去,說實話,她不太喜歡這位前任司塵,還是她的現任司塵比較招人待見。
兩人誰也沒有主動說話,氣氛一時有點尷尬,宋微塵只好低著頭認真玩自己的衣服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