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么!”
“……你說她是誰?”
墨汀風腦中轟鳴陣陣,千算萬算也絕想不到今日洗髓殿升起的不詳霧乩竟會應在這里!
莊玉衡神色極其復雜,事情到此已經越來越超出想象,越來越失控,他潛意識里甚至希望宋微塵是像孤滄月那般被人下了套,被邪術篡改了心智,可是……
“老墨,我仔細施術驗過,沒有奪舍,不是癔癥,更不是精怪作祟。”
“她是微微,又確實……不是微微。”
莊玉衡的話讓墨汀風的心往下狠狠一沉,聯想到剛才霧乩之中“宋微塵”的表現,難道她真的是來跟自己告別?
“微微……”
墨汀風渾身僵硬,明明自己想見之人現在就在屋里,千年夙愿終償,可他為何如此痛苦?心頭翻江倒海,腿似有千鈞墜力,舉步維艱。
他不想見桑濮嗎?
當然不是。
墨汀風不止一次想過,如果此生有那么一絲絲的可能,他確實有許多話,想當面問問桑濮。
可如今他后悔了,他不要什么跨越千年的重逢,只要那個活蹦亂跳的宋微塵回來。
見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莊玉衡嘴唇動了動,到底什么也沒說出來,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隨著一聲低不可聞的嘆息,兀自走了。
呼啦啦,偏殿門前突然起了一陣急風,吹落了滿樹的玉蘭。
吹得偏殿之內幔帳蕩起,層層疊疊,像極了千年前與桑濮在別院初見那晚——她一曲《廣陵散》尚在耳中余音未散,小廝已然來請,他一路跟著小廝在蜿蜒曲折的回廊中向著湖心琴亭走去,那廊橋上諸多紗簾隨風輕舞,也是這般半遮半掩,叫人看不清未來。
尤記得當時那小廝說姑娘夸他的拜帖字寫的極好,“有青蒼之意,有鴻鵠之志”。
鴻鵠?
墨汀風垂了眸,他不想做鯤鵬鴻鵠,也不想扶搖青云,現在的他只想靜靜守著那個誤打誤撞闖入寐界的小騙子,護她永世安穩。
“墨公子,別來無恙。”
墨汀風不知自己是何時進入的偏殿,直到聽見這句清泠的問候才驀然回神,分明是那小丫頭的音色,卻比往日多了幾分靜姝大氣,似泠泠珠玉,擲地有聲。
紗幔輕拂,影影綽綽間一抹纖裊身影款款而出,依舊是那張瓷白如玉的小臉,杏眸澄澈,長睫如蝶,櫻唇微翹,天生一副嬌俏靈動的模樣。可那眉目間的神韻,卻無一處不提醒著他——
這不是宋微塵。
……
“桑濮……”
墨汀風喉頭發緊,聲音暗啞到自己都陌生,自她大婚那日在國舅府門前匆匆一瞥,轉身已是千年。
他曾無數次想過,若有重逢之日,定要訴盡衷腸,將千年積壓的思念與憾恨逐一剖白。可此刻桑濮真真切切站在眼前,他卻失了語,心里全是那個嬉皮笑臉追著他討“年終獎”的,滿嘴歪話的小騙子。
自古人心易變,原來朝秦暮楚之人,從來都不是她。
“墨公子,再見到我,你竟絲毫不覺有異?”
恍惚間“宋微塵”已近在咫尺,與他的神思混沌相比,她顯得過分清明,亦如千年前那樣,眸光冷滟,像一捧雪水將他澆得通透。
一語驚醒夢中人。
是啊!他到底在做什么?
宋微塵重傷性命垂危,好不容易醒轉卻變成了前世的桑濮,這般詭譎之事,他不急著查明真相,卻在這里任由自己溺斃于往日情愫,真真自縛手腳。
若桑濮回魂是個陷阱,這樣的他哪里有半分招架之力。
墨汀風啊墨汀風!
你這千年歲月,當真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
一番挖苦自嘲,讓墨汀風多少找回了些理智——桑濮一開口便話藏鋒機,顯然多少知道些內情,正要探尋一二,她似有所感,主動開了口,
“我確實見過宋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