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話?
桑濮淡淡抿了抿唇,實話如鈍刀凌遲,如何能告訴他。
難道告訴墨汀風她知道國舅夫人最是善妒,又因其家族在朝中根深葉厚,所以國舅爺雖然日日在外攬盡花叢,卻從不敢把女人往府上領。
京城誰人不知,偌大的國舅府,除了正主夫人帶來的貼身侍女被扶成了妾,并無其他女眷。
所以她才處心積慮,未過門前那個月,故意跟著國舅爺四處拋頭露面,故意大肆揮霍招搖過市,就是為了惹怒國舅夫人。
實話?
呵,難道要她告訴墨汀風,國舅夫人特意差人送來敲打她的那本家規,被自己當作了寶貝,幾乎要翻爛了才想到可以在大婚當日就被關禁閉的法子。
她在府門前鬧得那般不可收場,無異于當眾打正室的臉,整個京城都傳遍了——國舅爺就算再心急想吃這口熱豆腐,也得顧忌正妻和其家族顏面,顧忌他們背后的朝中勢力,將桑濮這一個月的禁閉之懲做實。
實話?
她要如何告訴墨汀風,逼仄閣樓的時光是那樣難熬,可即便她一點點從臟腑開始從內而外的潰爛衰竭,承受著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她也不敢自行了斷。
她撥亂飯食潑了水,讓人無法察覺自己絕食,甚至還不時去拍幾下門,做出一副拼盡全力想活下去、想央人放自己出去的模樣,就是怕自殺會牽累墨汀風,會讓國舅爺回過味來,他被她耍了。
一切都是戲——
從她邁入國舅爺包廂的那一刻起,便開始了一場對自己的謀殺。
可這些實話,她要如何告訴墨汀風。
在殳地無邊的歲月,桑濮無數次回溯起這一切,她漸漸意識到——以墨汀風的手腕和朝中背景,想保他的大有人在,便是國舅爺有心陷害,全身而退也不過是遲早之間,根本不需要她救。
反倒是因著她與國舅爺之種種,亂了那英朗君子的心神,讓他頹靡不堪。
可若重來……
恐怕她還是會這么做,身為勾欄女子,就算墨汀風愿意明謀正娶,自己又豈能污名璞玉,誤他大好前程?
她死,是能為他做的最好的事。
……
“桑濮……”
“告訴我好不好?”
見她久久不言,墨汀風心里疼得發木,他怎會不知,她一定是為了他,才會急匆匆做出那般嫁人的決定;也定是為了他,甘愿深鎖閨閣,從此做一只在國舅府再不能飛的風箏。
甚至……情況比這個更糟。
所以她才三緘其口。
墨汀風只是想親口聽桑濮說出來,他好有千百萬個理由把自己罵得體無完膚——千年來對她的恨不過是一場自欺欺人,是因為找不到桑濮,他撐不下去而給自己找的“支柱”。
畢竟恨比愛更長久,他只是太貪心,想永生永世的記住她。
“公子可曾看過話本?”
“話本?”
墨汀風一怔,不明白話本與她嫁于國舅爺有何關聯。
“昔日別院無事,閑翻話本無數,倒叫我瞧明白一樁事。凡沾了‘勾欄’二字的女子,終究逃不過幾般下場——”
“要么如過街鼠,便是進了高門,也難免被正室日日拿舊事揭臉皮戳脊梁骨;”
“要么似柳絮團,待那點體己銀子耗盡,便成了夫家廊下礙眼的灰塵;”
“要么若褪色錦,待失了華服的顏色,難免色衰愛弛被相公始亂終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