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會生怯,墨汀風又如何不知,其實他早已命人將一艘小型載魄舟行至不遠處半空候著,無非是礙于水街人多,載魄舟出現不合時宜,所以有意避行則個。
閃形之法自然也使得,但桑濮畢竟是一縷寄魂,他生怕閃形術會牽動某些不可知的力量,讓這抹幽魂消失,所以才用了御劍。
須臾,兩人已到了載魄舟上,向著落云鎮而去。
桑濮頭一次自半空俯瞰人間煙火,很是新鮮,一雙纖柔小手攀著舟沿四顧,滿心滿眼的好奇,她這小女兒態的模樣,不免讓墨汀風想到宋微塵。
“微微第一次乘載魄舟也是這般新鮮,她管這個叫ufo,說乘著它沒準能飛到三體人的老家。還有第一次御劍飛行也是,一路大呼小叫,嚷嚷著什么開了系統金手指,得了道法成了仙。”
桑濮聽墨汀風提起宋微塵,想起她們為數不多的兩次見面,這小丫頭嘴里的那些奇詞怪藻,也不免唇角帶笑。
“宋姑娘真真與我不同,她身上恣意蓬勃的元氣著實讓人羨慕,我很歡喜千年后的自己是她。”
“只是……”
桑濮看著御空飛行的載魄舟欲言又止,現在的墨汀風早已不是當年那個鮮衣怒馬的人間俊楚,他行可御劍,武可斬魔,恐怕已是半神之軀,但宋微塵只是一個闖入此間的凡胎肉身,他們如何能相伴長久?
“不知宋姑娘墜入此間,元壽幾何?”
“墨公子別誤會,桑濮并非想掃興,而是希望你們能不必再受離別苦。”
這話正戳墨汀風心結,想起宋微塵在悲畫扇那里通過“憶昔鏡”看盡桑濮一生后告訴過他,桑濮的印結是八個字:洞房花燭,兒女成群。
雖說此刻“桑濮”就在眼前,但……這印結分明無解。
說穿了,桑普回魂的時間夠與不夠,不過是個旁支借口,真正讓墨汀風心境起了變化的是他的分別心,他已將桑濮和宋微塵當成了兩個完全不同的人——既全然獨立,怎么能因為桑濮而愛上宋微塵,又怎么能因為想救宋微塵而與桑濮忙著成婚解印。
這實在是擰巴又卑劣,這種念頭,光是想一想都讓墨汀風不齒。
他到底是沒有跟桑濮說實話,半字未提“前世印記”之事,只是說宋微塵自來了寐界以后,許是水土不服,身體一日差過一日,不過他會用盡一切辦法讓她好起來。
“微微常常血虛暈倒,你今日粒米未進,只在胭脂鋪老板娘那里用了一點茶水,我實在擔心。”
“一則,擔心微微的身體不堪負累再度惡化;二則,也擔心你會因此再也不見。”
墨汀風喉頭如鯁,就當他自私好了,因為知道桑濮遲早會消失,所以眼下的他只希望她寄附在宋微塵身上的時間長一點,再長一點。
桑濮恍然。
“今日墨公子凡路過吃食攤必定問我意愿,我因顧忌這是宋姑娘的身子,且不說女兒家吃東西本就仔細,只說萬一誤食了什么讓她稟賦不耐之物,起疹子或是胃脘痛,我這一日蜉蝣,倒成了千日罪過,故而才每每拒絕。”
“倒是想悖了。”
“既如此,有勞墨公子帶我去吃些宋姑娘平日喜食之物,我也好奇這樣一個精靈古怪的小丫頭,會喜歡什么吃食。”
一番話說得墨汀風心中感慨萬千,桑濮句句不著痕跡,卻又處處為宋微塵考慮。
可想而知,這樣一個女子,千年前為了救他出囹圄,會舍出怎樣的犧牲。
“到了。”
勉強壓下心頭洶涌的情愫,墨汀風指著不遠處的山巒,半腰一處平坦草地,春夏郊游再好不過。
“此處是落云鎮,最是賞日落的好去處,晚些我們去夕滿樓賞景用膳。”
“現在,我想帶去你那半山草甸——”
墨汀風說著從載魄舟暗箱里取出一物,之前在水街閑步之際,已經命暗衛從聽風府取來置于舟上。
那是一只他親手做的木鳶。
“這是我千年前對你許下的諾,本以為此生都無緣再兌現。”
“桑濮,一直遺憾當時的紙鷂買得匆促簡陋,約好下次放風箏時送你一只我做的木鳶,我一直放在心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