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爺擺出上位者的姿態,居高臨下,滿懷憐憫道
“年關難過呀。”
車把式雖是廊坊人,但久混京城,熟悉這片地面爺們的德行。悄悄的放慢了車速,方便客戶多吹噓幾句。
婦人丟下個白眼,自顧自的離開了,去鄰居家嗑瓜子閑聊。
“哦哦,鄉下來了幾個窮親戚,我這不是去館子訂上兩桌,不能丟了咱京旗的禮數。”
“得,當我白說。”
甚至比只生丫頭不生兒子還要跌份,畢竟沒兒子可以甩鍋老婆,沒銀子的鍋甩不出去。
實際上也就隔壁二葷鋪去買點豬頭肉、鹵大腸、油炸花生米,再打2斤渾酒。糊弄吉林來的親戚,足夠了。
“伺候著。”
車把式拿下小凳子放地上,又伸出一只手臂扶客人下車。
那三爺的眼光從未在他的臉上停留一刻,下車的動作十分尊貴,拿捏的恰到好處。快一分顯急躁,慢一分顯老態。
已仙逝的阿瑪曾經叮囑過
對待一般人是不能給臉的,否則他們就會看輕了你,蹬鼻子上臉。你朝他笑,他覺得你也是賤人。你朝他甩臉子,他反而覺得你是貴人。
當鋪門口,
兩個膀大腰圓抱著胳膊的漢子見了,立馬走過來,擠出笑容
“這位爺,您是要當東西嗎”
那三爺矜持的點點頭,依舊目不斜視,眼神從不在這倆打手臉上停留半分。
這種貴人作派倒是挺唬人。至少車把式和打手們都認為,介是位爺
然而進了當鋪。
見多識廣的朝奉是瞞不住的。
他只是眼皮一抬,就看透了這位大清早第一個上門的客人成色。
頭戴一頂鑲玉瓜皮帽,5年前的款式。
一身暗紋紅綢夾襖倒是值點銀子,可滾邊的皮毛明顯暗沉,不蓬松。這是穿久了洗多了的緣故,說明此人平時出門就指著這一件體面衣裳,沒得替換
走道的那官步倒是蠻標準的。
但無轎子,無護兵,說明此人雖在衙門,但絕不是官。
也不會是翰林院都察院的清水官,因為沒有那股子窮酸氣,傲氣
一句話中不溜丟的京旗大爺,糠蘿卜
朝奉擱下毛筆,走下柜臺
“這位爺,您請。”
“請。”
就好似演練過一般,配合默契。
那三爺將2個瓷瓶放在柜臺上,解開藍綢布。退后3步,坐下喝茶。
朝奉則是端起來,端詳了幾眼。
隨即放下瓶子,笑道
“您的家世不簡單,祖上必定是出過二三品大員的。”
那三爺則是矜持的笑道
“祖上也就是外放過一兩任糧道。”
朝奉笑道
“咱大清的糧道可比二品大員都實在,您吶,深藏不露。這位爺咱言歸正傳。如果是死當,值50兩。如果是活當,那對不住您,小鋪只能給25兩。”
端茶送水的大伙計心中一跳。
死當50兩倒是良心價,可活當25兩,屬實黑了點。
他有些不解師傅的用意,只能待客人走了再仔細詢問這里頭的學問。
那三爺優雅的刮了刮茶碗蓋,喝下一口茶水,語速不緊不慢
“自然是活當”
朝奉點點頭,轉頭吩咐
“去,給這位爺開票,取銀子。”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