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二人坐在狹小的車后座,雖然緊挨著對方,卻都戴起墨鏡,直到在沙灘上二人注視著對方的眼睛,艾里奧同奧利弗拿起的銅像殘臂握手,宣告和解。
《戀人絮語》中巴特對笛卡爾“戴著假面前進”(Larvatusprodeo)的注解很能體現這種假面的意象內涵:我示意著自己戴的假面步步緊逼——我替自己的激情罩上一具假面,卻又小心翼翼地(狡黠地)用手指著假面。每一種欲求最終總要有一個觀眾,愛情的奉獻最終免不了一出終場戲——符號跡象總是要占上風的。
直視太陽令人暈眩,有時只能戴上墨鏡。
戴上墨鏡,不過是此地無銀、欲蓋彌彰,表面擁有了一種尊嚴上的優勢,其實反而泄漏了心跡。
然而,令他們痛苦的或許不是被看穿,而是要將自己的癡情掩蓋幾分,又暴露幾分。
我給的暗號,你若不理會,反更令人心碎,就像艾里奧在午夜看到奧利弗起身去衛生間,故意打開自己床頭的臺燈,屏住呼吸躺在床上等待,卻最終發現奧利弗頭也不回地回了房間,于是邊關燈邊嘀咕了一句:“叛徒”。
抽煙是艾里奧的嗜好,奧利弗與艾里奧騎車去鎮上時,曾在一間雜貨鋪門口停下買煙。
當艾里奧一邊抽著他遞過的煙一邊說:“我以為你不抽煙”時,奧利弗轉頭說:“我確實不抽。”然后抿嘴一笑。
抽煙是奧利弗內心接近艾里奧的一個跡象,午夜陽臺的會面,奧利弗握住艾里奧的手時,手上便夾著一支燃著的香煙。
這種模仿行為也同樣出現在艾里奧身上,奧利弗第一次與艾里奧一家在灑滿陽光的院子里吃早餐時,電影就給了他胸前戴著的六芒星一個特寫。
當艾里奧和奧利弗互相表露心跡之后,艾里奧告訴奧利弗自己也有一個相同的六芒星,只是不常戴,因為母親說他們是謹慎的猶太人。
但這段對話之后,艾里奧就戴上了六芒星項鏈,總含在嘴里出神,只是一條項鏈便令人癡迷,這或許“不是感官的愉悅,而是咀嚼意義帶來的快感”。
母親坐在他身邊時,也注意到了他的項鏈,用一只手捧起六芒星,看了看,什么也沒說,又捂在他胸前。
因為愛慕與崇拜而模仿對方的言行舉止,這樣的行為再尋常不過。
兩千多年前,蘇格拉底在《會飲篇》里就坦言:“我便如此穿戴,以便與一位氣度不凡的男青年同行。”
戀人通過模仿而企圖達到氣質上的相通,使戀愛中的形象成為一個實體,相互交融,你中有我,全身心地投射到對方身上。
電影時間不算短,但卻絲毫不讓人覺得冗長,直至喬納森飾演的艾里奧在壁爐前笑著流下淚水,伴隨著《愛之謎》略帶沙啞的低聲吟唱,結尾字幕開始緩緩出現。
放映廳內的眾人才從83年美如畫的意大利回過神來,掌聲從稀稀落落到匯成汪洋大海,最終夾雜著歡呼和口哨聲,如同驚濤拍岸一般侵襲著這個放映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