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淮西卻并未反駁“換骨陣子時而起、子時而落,這段時間她的魂魄與肉身皆稱得上不堪一擊。我如果能抓住機會,未嘗不可拿回自己的身體我、我只是想見一見我的姐姐,一百年了,我想見一見我唯一的親人,這又有什么錯呢”
僅剩魂魄的竹淮西茫然地抬起頭,看見沈放舟時卻又只能凄然一笑“好罷,我不需為自己講什么好話開脫了,我的確是想要你的劍骨來為魂魄找一個可以寄居的軀體,這樣我才能擺脫殘魂的身份走出藏鋒之境。只可惜、只可惜我姐姐為我刻的碑被你發現了”
不能不說世間事就是如此之巧合。竹淮西是為了最后能再見竹江左而孤注一擲,堵上魂飛魄散的代價來盡力一博,而百年前竹江左亦是為了竹淮西魂有所歸,才冒著死在地宮中的風險砌出一處小碑。可時過境遷兜兜轉轉,卻是竹江左的當年之為叫竹淮西魂飛魄散。
話到最后,竹淮西的聲音已經低沉到近乎嘶啞的程度,比干挖心被一語道破于是身死,殘魂侵體被說破死身于是道消。藏鋒之境百年一開,所以這縷殘魂才能茍延殘喘整整一百年,但如今被沈放舟點破一切,哪怕是黃泉山的靈氣,也救不了她分毫。
此時此刻烈火已然燒上了殿中,火舌無風搖曳出數千尺的浪濤,熱浪襲面卻像是
野獸般要將沈放舟一口吞下。
“師姐”
“沈放舟沈放舟你去哪了”
“沈師姐”
遙遙遠處傳來呼喊聲,仙盟弟子踩在零散的廢墟上高聲喊著沈放舟的名字,大概是她久去不歸,所以師姐師妹們才來尋她。
竹淮西聞聲竟癡癡地笑了兩聲,她看向沈放舟“走罷,請你不要管我了。我只有一個姐姐,你卻有那么多同門。我的魂魄死在這里已然是定居,不要為一個死人再白白浪費力氣,至于侵占你的劍骨對不起,我本來也不情愿的。”
這種語氣袒露著一種難言的平靜,像是耆耋之年的老者死前留下最后一句遺言,不是希望了卻未盡之愿,只是說出口、只是說出口。
藏鋒之境的一切此刻已水落石出,原書中為什么這具枯骨殘魂盯上了邊映雪已無需多論,在沒有沈放舟的劇情里,劍心堅固如鐵的邊映雪自然是殘魂的首選。
靈火愈燒愈快,幾乎就要卷席天地之間。濃煙滾滾,沈放舟看不見竹淮西的表情了,可她仍然沒有逃走“所以你會死在這里嗎”
“人死留魂,魂消則無,大概吧。”
竹淮西平靜道,也就是最后一個字落下的瞬間,沈放舟只見眼前突起萬丈清輝,宛如浩浩江風,竟將那靈火四散吹去,生生吹出一條安全的逃生之路。
“因果輪回,賬債總消。是我誘你進來,那么就由我送你出去。”
萬千涌動的靈氣之中,沈放舟只能看到那具年輕的劍骨逐漸被打碎為純粹的齏粉,一股輕柔而不可抗拒的力量托舉住她,徑直將她送去地宮之外的浩蕩穹蒼。
“那個城中的我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我只知道,她是一千年前魔帝扶鶴座下最小的弟子明珣。”
明珣。
沈放舟渾身一顫,竟覺這個名字有股莫名的熟悉,她深呼一口氣將這兩個字記在心里,轉而去看眼前幾乎已化作純粹靈氣的竹淮西。
沒有多少時間留給她們了,再眨眼,大概自己就可以被直接送出地宮火海,而竹淮西則將守著她的墳頭,永生永世地被困在這里,直至了無生息。
于是在黃泉山崩塌的最后一秒,沈放舟忽地抬頭“你、你有什么要對竹城主說的話嗎”
“遺言嗎”
已經面容模糊的少年笑了一下,像是在開玩笑“可是太遠太久,我已經不知道要說什么了。我只有一個心愿,如果有機會,請你為我血仇。殺掉明珣后,我望你為我在緋玉城后山立一座衣冠冢我只是,只是想回家”
最后一個字消弭在空中,也就是這一瞬間,浩浩靈火已將地宮焚燒殆盡,屹立不倒的千年之所灰飛煙滅,黃泉山徹底坍塌,掀起萬丈塵煙。
“轟”
蒼穹支離破碎,裹挾著沈放舟的靈氣驟松,毫無防備的沈放舟就要摔在地上,說時遲那時快,卻見一道白影疾如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
果斷抓住了沈放舟。
驚魂未定的沈放舟這才松弛下來,她看清眼前人面孔后嚯了一聲,鄭重其事地比出個大拇指“力氣很有長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