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受傷了。
“其實你原本可以殺掉我的,”明珣舔了舔手指上的鮮血,能感受到自己的血腥氣在唇齒間蔓延,她抬頭靜靜地望向天機十三卦,表情譏諷,“你偽裝的不錯,我原本大概只能找到你的分魂,但是在刀門你暴露得太快太急了讓我想想”
謝歸晚不答,只是單手握住盡穹蒼,任憑東逝的寒風吹掉殘留的鮮血。
明珣卻忽然噢了一聲“想起來了,當時你似乎也是為了這個劍修而毀掉自己的安排,因為可能的半條人命叫我看出破綻謝歸晚,你真的不后悔嗎”
“你的耳朵似乎是擺設,”謝歸晚憑空躍起,殺上明珣,“我說過,哪怕一次,我也從不后悔”
她現在不需要殺掉明珣,她只需要拖住對手。半炷香,只要再有半炷香的時間,分魂即能破開藏鋒之境,屆時全部力量回歸,她不愁將眼前人碎尸萬段。
但要拖住,已經太難了。
明珣的攻勢一次次得凌厲起來,她們從廢墟中殺入天際,又從天際輾轉到群山之間。沉黑的夜空甚至都開始搖動仿佛驚恐,長風氣流像是承受不住她們的廝殺,在爆裂的劍刃上炸出難以言喻的濤聲。
最后這對敵手一同墜回城中,明珣撕裂掉撲到眼前的劍勢放聲狂笑,而謝歸晚則撐著劍緩緩地半跪在地,有濃郁的血色順著她的白袍蔓延。
勝利的天平終于傾倒,最終竟然是明珣占了上風。
渡劫境之間亦有難以言語的溝壑,明珣轉生至今,除非重新借命軌起家,原本并沒有能和謝歸晚對峙的可能。然而此刻站在她眼前的卻不是千年前那個完整的偽仙境劍客,一魂三魄在外,謝歸晚無法動用所有靈力,于是不斷地治愈傷口不斷地糾纏追殺不斷地試圖反擊,卻也在最后轟然跪地,艱難地撐住自己的身軀。
微褐眼眸再不復往日靈動,謝歸晚顫抖著抹去眼角鮮血,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看到的世界正在一點點地模糊下去,淪陷為純粹的黑色。
她是獻祭五感換來的靈力引渡,這么久的時間,她的視覺已經要宣布告亡了。
而明珣哈哈大笑,再度緊追不舍。
遠處重新掀起糾纏的交斗,謝歸晚幾乎是以命相抗了,可沈放舟卻仍在絕望地敲著謝歸晚隨手布下的屏障。
實力與實力間的差距就是這樣大,她甚至都出不去,可是就算出去又有什么用呢她連破開謝歸晚的封印都困難,這樣的她,能依靠什么去殺了連謝歸晚都殺不掉的明珣
沈放舟苦笑,她覺得自己像是個笑話,什么都不知道也妄想逞一逞威風么想的越多想做的
也就越多,可她只是一個小小的金丹,在這浩瀚無邊的三界、在這藏鋒之境之中,她算得了什么
這時龍鳴劍卻低吟。
沈放舟猝然抬頭,跌跌撞撞地跑向近處,她將碎石瓦礫嘩地推到一邊,能找到埋在廢墟中的竹江左。
毫無靈氣保護,卻從那么高的地方被明珣直接殺下來。往日像文人般清雅的竹江左此刻全身裹在鮮血里,她微闔著眼眸,的確是快要死了。這種情況遑論說化神,燃燒丹田祭祀紫府大概渡劫都難逃一死吧
竹江左卻仍然在動,她右手艱難地抓著龍鳴劍的劍柄,近乎拼命地將其牽扯到九歌劍匣中,像是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給這柄劍應有的尊重。
沈放舟沒有幫她,出于對劍客的尊重沈放舟沒有動,她只是低頭望著相識不過幾日的緋玉城主。現在戰場內已經只剩下四個活人了,不,準確的說幾秒后就只有三個人。
綿延千年的緋玉城毀于一旦,月夜橫斜、殘星冷照,四周寂滅得如同黃泉地獄,她曾買過的羊奶攤現在擺滿了傀儡的尸首,她曾見過的管家奶奶已被碾壓成一灘爛泥。翻天覆地,一切都翻天覆地,唯有天道無情地屹立蒼穹,冷眼旁觀著這場鬧劇。
緋玉城的居民原本都很期待今晚吧縱酒放歌宴飲歡旦,如果竹江左要這些修士的命那么就暫時會放下屠戮她們的刀,那么也許她們一百年來能第一次好好地睡上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