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手卻始終沒有落到年輕僧人的頭上。
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他不愿意去沾染這份因果。
不知道過了多久,老和尚收回了那只手,風開始流淌起來,遠處的鳥雀開始鳴叫,落葉墜落到地面。
老和尚嘆了口氣,“既然路不同,何必聽我的禪,我也無禪對你可講。”
年輕僧人緩緩仰起頭來,輕聲道“既然如此,請您廢除弟子一身修為。”
老和尚看著他,說道“當真要從頭來過,不留余地嗎”
年輕僧人點點頭,輕聲道“不破不立。”
老和尚沉默了很久,說道“我見過很多年輕人,但他們都死了。”
一句很有趣的話,但顯得有些莫名其妙。
年輕僧人說道“死在路上,不是恥辱。”
老和尚聽到這話之后,便不準備相勸,而是看了年輕僧人一眼。
年輕僧人微微蹙眉,然后嘴角溢出一抹鮮血,整個人一顫,險些跌倒。
片刻后,年輕僧人緩慢直起身,鄭重對眼前的老和尚磕了三個頭。
之后他費力起身,輕聲道“此生愿不復相見。”
老和尚沒有說話。
年輕僧人轉過身去,緩慢而行。
一步一步,走得很是艱辛。
老和尚看了一眼天上的那顆天星,沒有說話。
走走停停,郁希夷離開北境之后,一路南下,走得緩慢,這位想起當年那段故事的年輕劍修,雖說在離開北境的時候看起來灑脫,但實際上心中哪里這么容易就想開的故而一路南下,他不僅沒有御劍,而是選擇步行,也走得不快,走了一段路便要歇一會兒,等到來到長平州的時候,其實已經是半旬之后的事情了。
這半旬,他走得慢,想得多。
越發苦惱。
不過在進入長平州之后,天氣暖和不少,郁希夷在一座郡城里停下,進入一座酒樓,喝了半日悶酒。
之后他離開郡城,趕往白鹿州。
白鹿州,向來書卷氣十足,不僅體現在那白鹿州到處都是讀書人上,其實諸多地名都頗有意思,并非隨意而取,而是引經據典,就好似朱鹿郡一詞,便出自前朝一位極為有名的詩家口中。
不過朱鹿郡里的那座寶河鎮好像是后娘養的,就沒有這份服氣了,鎮名以那條穿過鎮子的寶水河命名。
顯得有些隨意。
但寶水河里有一種特別的泥土,名為寶土,實在是制作硯臺的上好材料,故而這座小鎮世世代代以制作硯臺為生,寶河硯也被譽為白鹿州十大硯臺之一,不知道有多少文人墨客愛死了這硯臺。
郁希夷剛剛從鎮子外的石橋上路過,便看到了那一條寶河里到處都是挖掘泥土的小鎮本地居民。
站立片刻,郁希夷的視線在這些人中掃過,沒有在其中看到熟悉的身影,在長舒一口氣的同時也有些失望,只是還沒等他走下石橋,鎮口那邊便有好些孩童從石橋上跑過來,許多孩子手中拿著紙鳶,看起來是要去鎮子外放紙鳶,孩童興高采烈,從郁希夷身邊路過的時候,也只是多看了這個年輕人幾眼,并沒有對這個眼生的家伙多出什么心思,他們此刻心中只有紙鳶,哪里會想著別的。
郁希夷笑了笑,正要進入鎮中,便看到石橋一側有個孩子正眼巴巴趴在橋上往下方看去,他伸長脖子,身子傾斜,眼看著就要一頭栽入水中。
郁希夷正好來到他身后,一把提起這孩子的衣領,讓他免當了一次落湯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