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西陸不知道說什么。
「朕這一生有那么多子女,但自從你誕生之初,朕就知道,你會是朕最優秀的子女,這無邊妖域,終有一天,會是你的。」
妖帝緩慢開口,他似乎并不在意西陸做的一切,此刻他的語氣里,仍舊聽不出什么憤怒的意味。
「可你殺了我的母親。」
西陸終于開口,但卻是很突兀的一句話。
妖帝卻知道她在表達什么,卻不是很在意,只是說道:「你既然以后要成為這妖域之主,那么她就必須死。」
這里面有些理由,是獨屬于妖帝的理由,他沒有解釋,只是說了結果。
西陸說道:「可她是我的母親。」
妖帝沒有理會她說的話,只是說道:「你足夠出色,完全符合朕的期待,只是你有些超過朕的期待了。」
「當然,那是因為你是朕的女兒,能這樣,倒也不算什么。」
妖帝平靜地看著她,眼眸里終于有了一些怒意,「只是你明明知道,朕不愿意你往前走這一步,你也知道你該什么時候走出這一步,但你卻還是這么做了。」
西陸聽著妖帝說的話,想著在那座酒肆里的那個年輕人,這里面當然有很多事情,但此刻說出來也沒有意義。
「最讓朕憤怒的,是你為了殺朕,已經要和人族聯手了。」
妖帝站在那棵雪松下,像是一個控訴著自己女兒的憤怒老父親,他在此刻,好似受傷極深。
西陸看著他,忽然笑了起來,聲音里卻滿是譏諷。
「父親,原來你也會有舍不得的時候。」
西陸忽然便懂了妖帝說的一切,她距離自己的父親這么近,過去那些年更近,但實際上一直沒有看明白妖帝,但到了此刻,她一切都明白了。
他有些舍不得殺自己。
不管什么時候,妖帝都不是那個喜歡絮絮叨叨的人,殺自己的子女,他不是第一次做了,但從來不會廢話,現在之所以說這么多,之所以看著有些所謂的憤怒,其實是舍不得。
舍不得的不是殺自己的女兒,而是西陸。
這好似是很矛盾的說法,因為西陸便是他的女兒。
但仔細想想,其實能明白其中的區別,他只是把西陸當成了自己此生最得意的一件作品。
如今他卻要親手毀去自己最得意的這件作品,自然會有些舍不得。
像是妖帝這樣的人,站得太高,活得太久,自然會對無數事情都生出倦意,但將西陸培養成如今這一步,自然也算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最后這件有趣的事情,變成了這樣,說妖帝全不在意,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他說了些話,想要掩飾一些什么,想要發泄一些什么,但最后卻還是被西陸點破了。
妖帝沒有反駁,因為這就是事實。
他沒有再憤怒,反而在他的眼眸里,生出了些欣賞,他大概是覺得西陸如今,其實也很好,至少證明他的這件作品,比天下任何的作品都要好。
但下一刻,那
所有的情緒都被他抹去,他的眼眸里再也沒有情緒,反倒是像是一口深不見底的井,只有一片虛無。
他既然創造了這樣的一件作品,那么那作品的樣子,就應該按著自己想要的樣子生長,而不該有任何別的樣子。
若是某天,他的這件作品變得不再是自己想要的樣子,那么他就會毀掉它。
妖帝像一個最好的匠人,也像是一個最偏執的匠人,沒有人能說服他,沒有人能改變他,甚至也沒有人能……阻止他。
西陸不說話,只是默默拔出了自己頭發里的那根發釵,發釵緩慢變幻,最后變成了一柄纖細飛劍。
劍身細長。
妖族千年以降,也就眼前的西陸,真的練劍練出了個大劍仙。
感受著那不經意之間流出的劍意,妖帝并不在意,只是說道:「朕出王城的那一刻,便知道你和紅袖給朕布了一個局,還算勉強,但朕從始至終都沒有多想過,因為所有的局,其實都沒有太多意義,只要足夠強大,那么就不會被什么局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