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燁跟著一笑,也沒否認“可朕要收拾內務府,當會從里面直接清理。若有手里不干凈的,自有律法公處,誰也說不著什么。可是”
他的面色嚴肅了些“像你這般從外面查起,利益交雜、盤根錯節,雖然是為底下人主持了公道,卻免不了要得罪一大批人。”
就連宮中妃嬪,可能都會覺得她多事。
她才剛剛繼立為皇后,就這樣大動干戈,可能會給自己惹來不小的是非。
玄燁終歸不舍得她這樣冒險“有時候,做一個有為的君主,收獲的名聲或許還比不上無為而治的君主。皇后,亦是同理。”
沈菡低頭攥著手中寫滿了字的宣紙,沉默了好半晌。
其實她何嘗不知這個道理。
這是一個階級分明的時空,在這里,民不能與官斗,臣不能違上意。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
官大一級壓死人,不管是升斗小民,還是宮女太監,其實都是螻蟻罷了。便是被迫害,被逼喪了命也根本不會有人憐憫。
就在玄燁以為她要放棄的時候,沈菡卻緩緩開了口“我之前說,若我做了皇后,便要濟困扶窮,憐孤憫弱。”
玄燁一愣。
沈菡抬起頭直視著他“這世上的困、窮、孤、弱,并非只有宮墻之外的萬千百姓。就在這宮墻之內,在我的眼前,明明就有許多值得憐惜之人。”
她現在雖然走到了這個階級的最頂端,權力的至高點。
但其實她仍然只是歷史汪洋中的滄海一粟,時代洪流中的一粒塵沙。
她永遠無法改變階級和制度,無法阻礙戰爭和政斗。
不過,皇后隨手灑下的一滴水,對最底層的眾生來說,或許都是一場救命的甘霖雨露。
沈菡很清醒“如果我連目光所及之處的可悲和可憐都看不到,救不了,卻一心只想著去遠處拯救這個、憐憫那個,那不過是好高騖遠的大話和虛假的慈悲罷了。”
這樣的慈悲,除了感動自己,還有何益處
沈菡“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能近取譬,可謂仁之方也已,不是嗎”
女子眸清神正,恰如一泓秋水藏名劍,凜冽寒潭蓄刀鋒。
美得叫人心醉,叫人沉迷。
玄燁聽到自己心底傳來一重一重的坍塌潰敗之聲。
他與這個女人相處了近二十年,眉目發絲,她的每一寸每一毫,他都能描摹分明。
可她卻仍能不停地帶給他新的認識每一次,都會讓他覺得自己以往對她的了解是這樣淺薄。
這讓他始終對她無能為力,欲罷不能。
玄燁無奈地把眼前的女人攬進懷里“去吧,去查吧,想查什么都行,想怎么查都行,朕都給你撐著。”
這都多少年了,他到底什么時候才能徹底認識她的全部呢
雖然玄燁說了讓沈菡放手去查,但沈菡卻沒有大張旗鼓,搞得人盡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