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菡不免提起心,不知他能不能把握好這個機會
胤禛很鎮定,他理了理思緒,先提起了一個人“兒子之前研讀阿瑪給的奏折,發現安徽巡撫高承爵的折子很有意思。”
玄燁回憶了一下高承爵此人,摸了摸下巴“嗯何解”
胤禛“細讀此人昔年奏折,此人辦事有個特點。凡事必要將兩邊的情理論一精詳,周圍的弊端和效益也要講一透徹。一方面想著興此事之利,一面卻又顧慮著此事之害。為著避其害處想要放棄,卻又不忍拋棄利處,是以總是輾轉猶疑,毫無定見。”
胤禛擲地有聲地給此人下了結論“兒子以為,如若天下之人,都以此心態辦事,則天下無可辦之事”
玄燁伸手端起桌上的茶盞抿了一口,緩緩道“你觀察得倒是仔細,高承爵此人,性格確實比較優柔寡斷。不過,治理地方,便如治一小國,百姓官紳、地方豪族,本就有許多需要顧慮周全的地方。朝中些許微小的變動或改革,到了地方上,或許都將遇到極大的困難與阻礙,也不怪他輾轉遲疑。”
胤禛卻并不認同“阿瑪之前曾言,夫人之處事,便如行路,斷不可能既無風雨困頓,又無山川險阻,自始至終遇到的盡是坦途順境,所以古人多詠行路之難。兒子對此深以為然。這世上舉凡要做一件異事、新事,便一定會有他人的擾亂和阻撓。既然阻礙注定難以避免,為何還要自復猶豫疑難,平添更多的煩惱”
他的眼眸清亮端正,已經變完聲的嗓音中再無絲毫少年之氣。
清潤的音色流露出一股剛毅果敢,盡顯年輕人的勇往直前“做事百端交集,便如桑蠶吐絲,不過是自縛其身罷了。所以我認為,如果審慎思量后認定此事確實有益,便當堅持己見,極力推行。”
玄燁靜靜聽完,面上神情絲毫未動,淡淡道“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難。譬如你要推行新政,卻遇到朝臣宗親的百般阻撓。混混亂局,唯你一人持心孤立,眾人皆謂你是一意孤行,到時,你又當如何堅持”
胤禛果斷道“若新政有益,則推行過程中,其余的利害是非,一概不該左盼右顧;一切的擾亂阻撓,當不為纖毫所動。兒子認為,唯有持此堅韌不拔之志去做,才有成功的可能。”
雖千萬人,吾往矣
玄燁望過去的眼神帶著三分威嚴和審視,暗含著帝王獨有的敏感與銳利“哦所以你的意思是,為政者,應該視一切反對派于無物”
自古孤臣難做,孤君更難做。
為政者沈菡心里嚇了一跳,卻又不好打斷父子二人的對話,只好繼續忐忑地聽著,生怕胤禛說出什么過于犯忌諱的話,惹惱玄燁。
胤禛卻并未因為皇父突然而至的威壓改變自己的想法,他坦然答道“等到翌日事成之后,害者利矣,非者是矣。昔日諸多無知阻撓之輩,自然不屏自息矣”
自古勝者為王,歷史從來都是由勝者書寫的。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等他把事情干成了,等到新政真的有益于國之時,那些曾經反對他的宵小之輩,自然就會偃旗息鼓,何必放在心上。
至于此事究竟是功是過,自有后人評說
沈菡的一顆心緊緊揪起來這話說的
她屏氣凝神悄悄打量玄燁的神色,見他面色平靜地放下手中茶盞,臉上甚至已經恢復了我只是在閑聊的尋常表情,一時也摸不清他心里究竟是個什么想法。
玄燁理了理袖子,什么都沒說,既沒有夸胤禛說得對,也沒有批評他說得不對。
他仿佛是安撫般地對沈菡一笑“時候也不早了,咱們用膳吧”
啊
沈菡又看了胤禛一眼,見他也是一副聊天結束,我想說的都說完了的表情,仿若剛才無事發生“”
行吧,你們父子打什么啞謎我也不知道。不過既然你倆都覺得這話沒什么,那,那就只能當它確實沒什么吧。
沈菡快速平復了一下心情,盡量把這事兒看做一次平常的飯前閑聊,轉頭開始問雅利奇午膳想吃什么。
雅利奇剛才一直在和小十一玩兒,對于哥哥和阿瑪的對話聽得模模糊糊、半懂不懂,絲毫沒覺得屋里氣氛有什么怪異之處。
額娘問她,她馬上回答道“我要鱘鰉魚的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