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七,振武將軍孫思克回京覲見,玄燁對孫思克不吝贊賞,還特地讓侍立在側的太子觀看了孫思克因傷留下的疤痕。
太子看后自然也對孫思克感佩不已,說將軍在外征戰辛苦云云。
臺階下面站著的胤褆聽到這話,心中譏諷你真的知道將士在外征戰是怎么個辛苦法兒光說誰不會。
殿上氣氛有些詭異,這下,就算再遲鈍的官員,也感受到了天家父子之間愈加緊張的關系
九經三事殿。
顧問行低聲稟報“孫將軍離京前曾往無逸齋向太子辭行。”
玄燁面上沒什么表情,轉著手上的扳指淡淡道“嗯,太子說了什么”
太子倒也沒說什么過分逾矩的話,只是道將軍年邁,歸途路遙,謹將君父所賜之馬車相贈。
這輛四駕馬車是玄燁賜的,太子不但將它轉贈給了孫思克,還命領侍衛內大臣率三十名上三旗侍衛,護送他出城十里。1
最重要的是,以前官員來京離京,是只向皇上請安或辭行的。但如今剛剛返京的孫思克,卻以同樣的禮節對待太子,顯然他甫一到京,就已經得知了太子現在在朝中的威望,所以斷不敢無視太子。
玄燁沉默了良久。
大殿高闊,縱在炎炎夏日之中,卻也顯得這樣陰涼。
“知道了。”
沈菡對玄燁心情的變化很敏感,明明之前剛打了勝仗回來時,他的心情是很雀躍的,但回來后卻一天比一天低沉,沒過多久,大勝的喜悅在他身上幾乎要消失不見了。
前朝發生的事情沈菡大概聽說了一些,一句話總結其實很簡單太子威望日盛,索黨氣焰囂張,多行不法,而原本應該為天子耳目的言官卻紛紛選擇閉口不言。
無人敢忠言直諫,官場風氣日漸敗壞。
但噶爾丹未死,后患無窮,所以玄燁縱然心中已覺不妙,但為了大局,仍舊選擇了隱而不發。
九月,玄燁再次以行圍打獵為名,進行西巡,是為二征噶爾丹,太子則繼續監國。
此次西巡共歷時三個月,不為打仗,專為招撫。
玄燁在送回來的信件中說,他命費揚古暫緩出兵,又頻繁派人前去勸降。
沈菡對太后道“皇上說如今噶爾丹的殘部約有一千五百名屬下來降,其余各部也已經與噶爾丹分裂。”
太后很高興“皇帝英明,如此一來,少動多少兵戈,想必漠北一統近在眼前了。”
的確,西巡之后,噶爾丹已成孤立之勢,再無援手。
為了將其一舉剿滅,招徠蒙古,同時震懾西藏和青海,新年過后,剛剛回來不久的玄燁再度整軍出發“朕這次勢必要斬草除根,決不能再給噶爾丹死灰復燃的機會”
但太子此時已經監國了將近一年的時間,可想而知在朝中取得了怎樣的地位。
而兩人的父子關系,也幾乎降至了歷史最低點。
面上仍舊和和氣氣,父慈子孝,私底下
連沈菡都摸不太清玄燁如今對太子究竟是個什么想法是仍將他看做兒子,正在舉棋不定,想辦法轉圜
還是已經徹底將其視為敵人,再無希冀呢
或許是索黨與日俱增的膨脹確實踩到了玄燁的底線,臨出征之前,玄燁終于忍無可忍。
先是在朝中公開嚴厲斥責了一些不負責任、畏懼權威的言官,之后又重新起用了數名因為直言不諱而被革職的人。1
這日的朝堂一片死寂,太子身穿朝服侍立在龍椅之側,耳畔傳來的,是帝王冰冷的聲音“自皇子諸王,及內外大臣官員,但有所為貪虐不法者,爾等當據實指參。”1
“即便是朕躬有失,亦宜進言。”1
這話是什么意思就不必明說了。
滿朝文武噤若寒蟬,索額圖站在隊列中,神情晦暗不明。
至于丹陛之上的太子此刻究竟是何表情,沒有人敢抬頭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