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慶法師吃完碗中的那些枇杷,將碗遞給周驢兒。
周驢兒腦海之中響起他的聲音,“我年紀大了,這大晚上的吃不得這么多冰的,你多吃一兩碗倒是無妨。”
周驢兒眉開眼笑,“那我把剩下的全吃了。”
玄慶法師回應道,“慢慢吃,讓你十五哥的媳婦好好想想。”
“二小姐那你慢慢想.”沒心沒肺的周驢兒專心對付半罐子冰飲,頭也不抬。
裴云蕖看著玄慶法師轉過身去,此時她看到了奇異的景象,月光在玄慶法師的身后形成一圈光暈。
那圈光暈漸漸擴散,像漣漪般蕩漾開來,塔內昏暗的角落奇異的明亮起來。
大雁塔并非靜室,整個長安城的聲音都可以通過那些窗欞傳入塔內,傳入裴云蕖的耳廓,然而她此時心中的燥意盡去,心中無比安寧,整個大雁塔似乎變得比任何靜室都要靜謐。
她看到了平日里不會注意到的很多細節,斑駁的磚墻上,一些裂痕被月光鍍上銀輝,一角堆放的經卷,泛黃的紙頁邊緣在微微顫動,在光暈之中閃爍著細碎的金芒。
一只蜘蛛懸在蛛絲上,被突如其來的光芒驚擾,慌亂地爬向陰影處。
光暈繼續蔓延,照亮了塔柱上斑駁的彩繪。那些褪色的飛天圖案在月光中若隱若現,衣袂飄飄,似要破壁而出。
最暗處的佛龕也被這奇異的光暈喚醒。木雕的菩薩低眉淺笑,手中的蓮花在月光下栩栩如生。
香爐里殘留的香灰被夏日的風吹動些許,揚起細小的塵埃,在光暈中翩翩起舞,連最為細微的微塵,此時都顯得異常的清晰。
佛龕旁一只壁虎悄然爬過。那壁虎本已藏入陰影,卻在月光的映照下露出半截尾巴。它急急扭動身軀,想要完全隱沒,卻不知這番掙扎反而更引人注目。
裴云蕖不自覺的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她突然有些能夠理解玄慶法師此時的心境。
有些事情,就如同這壁虎藏尾,越是刻意,就越是容易讓人察覺。
“所以移魂這件事,被人拎出來恐怕是難以避免的?”她看著玄慶法師,平靜的說道,“從皇帝借著鄒氏在直臣之中的影響力,扶持林甫上位,試圖改變大唐的痼疾,削弱門閥的勢力,讓更多的寒門子弟能夠站在盛世的舞臺之中發揮自己的才能開始,其實他的敵人就已經開始在林甫的心中種下了懷疑的種子。”
玄慶法師并沒有回應。
他只是用慈悲的目光看著長安。
裴云蕖知道王夜狐死的那晚,似乎皇帝是城中最大的勝者,但她此時很清楚那晚上皇帝并沒有勝利的喜悅。
他所看重的重臣,他費盡心血養成的大唐宰相,卻被他的敵人所利用,不斷的追查著移魂的真相,最終被心中的懷疑所吞噬,變成了他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