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在大婚的時候,顧留白也沒有忘記杜知節。
他就是覺得杜哈哈太好人了。
若是換了自己,那起碼也得給杜知節下個同樣的毒,讓他先好好舒服舒服再說。
杜知節其實也托了些關系過來求情,而且表達出來的意思是,只要饒他一條狗命,他可以把家中所有的良田和鋪子都轉給明月行館。
但顧留白給他的回復是,“看你這話說的,我是缺那點良田和鋪子的人么?”
杜知節心中的唯一一絲僥幸也破滅了。
他徹底明白,顧留白就是要給杜哈哈出口惡氣。
杜哈哈氣不氣得過不說,他顧十五就是受不了這口鳥氣。
他不托人講關系還好,他托人講關系之后,明月行館每日里都會有一兩名修行者出現在他的面前,然后“和顏悅色”的提醒他,“杜少卿,有時候人不逼一逼自己,怎么知道自個不行呢?別放棄啊,再想想辦法。”
杜少卿原本保養得不錯,養尊處優,一根白頭發都沒有,但到顧留白大婚之后,他已經是愁得滿頭白發,連一根黑頭發都沒有了。
他知道顧留白絕對不會說著玩玩,越是臨近冬天,他越是焦慮,他徹夜難眠的查典籍,寫信給每一個自己認識的人打聽,央求任何一個和自己有些關系的修行地幫自己問哪里有這種修補根基的方法。
他的白頭發也開始大把大把的掉落,到顧留白和周驢兒看著斜陽閑聊的這日,他不僅看上去蒼老了數十歲,而且頭發也出現了斑禿,尤其瘦得脫了相,一雙眼睛里更全部都是血絲。
即便如此,明月行館每次里還是有人出現在他面前,告訴他還需加把力,還特別交待他,不要什么土方法都信,必須要驗證過的法子,否則萬一對杜哈哈產生什么不利的影響,那神仙都救不了他這一家了。
面對明月行館這些人如此“誠懇”的交待,杜知節已經囁嚅著嘴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見過杜文若之后的整個秋天,他的腦子里盤旋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什么東西能夠修復被蝕炁斷脈散損傷的內臟。
每一日,他的腦子似乎已經失去了別的作用,只是瘋狂不停的查閱東西,瘋狂不停的打聽,花錢去尋找門道。
因為長時間的失眠,他開始感到胸口撕裂般的疼痛,感到自己內臟深處都似乎又燒紅的鐵針在穿刺時,他突然想到,被自己用這種劇毒損傷了內臟的杜文若,或許在過往很多年里,都在遭受著這樣的痛楚。
但杜文若哪怕跟著顧留白這樣的人到了長安,卻都沒有想要報復他,反而是自己,竟然還會走到他的面前去威脅他,甚至還起了殺心。
對方以德報怨,自己為何能夠心安理得的壞到這種程度呢?
然而他知道自己這時候的悔婚沒有絲毫的用處。
在冬至來臨的前一天,他還是查不到醫治的方法,他發出去的那些信箋大多數石沉大海,少數回復他的也只是告知他沒有聽說過有修行者的五臟六腑被劇毒損傷之后很多年,還有醫治的方法。
傍晚,在書桌前站起來的杜知節感到了劇烈的眩暈,他天旋地轉了很久,連續嘔吐了數次,出了一身汗才慢慢緩過來。
他知道自己這次估計過不了這關了,他喝了碗蜂蜜水,換了件干凈衣服,在院子里站了很久,等到明月行館的人例行前來給他加油鼓勁的時候,他對著這兩名明月行館的修行者說道,“今天能不能帶我去見一下杜文若?”
明月行館的這兩個人回復說他們得回去問問,畢竟杜文若是顧道首的叔,他們可沒權利答應或是拒絕。
等到大半個時辰過后,一名修行者去而復返,告訴他杜文若就在當天那個早餐鋪子那里等他。
杜知節這次沒有坐馬車,他覺得這恐怕是自己留在世間的最后一天,所以他只是步行前往,他看著沿途那熟悉的街瓦,一路快步前行,走到那個巷口的時候,他的身體突然就顫抖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