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塢內,士兵們搬來了幾大箱竹簡、木牘,邵勛足足看了一下午。
去年云中、金門、檀山三寨,共得糧六萬五千斛,聽起來很多,但由于建塢堡占用了大量人力、原本農田數量太少、溝渠太少等各種因素,遠遠不敷使用。
從裴妃那弄來的一千五百匹河內絹、五百貫錢早就花光了,裴康后來送的五百匹蜀錦也用了個七七八八,可以說是花錢如流水。
但亂世嘛,錢是最不值錢的,邵勛非常看得開。
塢堡的存在,可以有一個相對穩定的后勤基地。
后勤基地的存在,可以讓他養活這六百名銀槍軍士卒,并支持他們持續訓練,不斷提高水平,提高戰斗力。
歸根結底,人是最重要的財富。
邵勛現在很有成就感。
他的私兵從“零級”慢慢變成“一級兵”,再變成“二級兵”……
最后再上陣廝殺,活下來的會變成“精英兵”。
這才是他最大的財富,是他不會落入卸磨殺驢窘境的最大依仗——司馬家的人最喜歡干這些事了,怎能沒有防備?
“1300余戶并州流民,6300余口人,平均一戶還不滿五口,開辟了161頃農田,管理著大小174頭牲畜。這家底,比邵園強得有限。”邵勛將一捆竹簡卷起來,放入腳邊的箱子里,眼睛看著窗外的一棵白櫻桃樹,默默思考。
因為既要組織人手修建塢堡,又要派人開挖溝渠,平整田地,今年云中塢沒有組織秋播,而是等到明年開春后再行春播。
播種面積應該還能有一定程度的增加,希望能到200頃甚至更多。
新開辟的農田,即便原來并非純粹的野地,而是被人拋荒的良田,第一年也不會有多高的產量。
邵勛讓檀山塢的毛二統計三個塢堡的農田收成。毛二算術不錯,最后算出來的種子收獲比也就1:4的樣子。也就是說,你撒15斤種子,最后只能收獲60斤糧食,十分蛋疼。
第一年種糧,收成也就是圖一樂。
“我為什么這么窮?”邵勛嘆了口氣,起身離開了庭院,在塢堡內巡視起來。
空曠的院場內,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竹匾,里面多為晾曬的山野貨。
邵勛拿起一枚干蘑菇看了看,不確定是否有毒。
旁邊一位老者正在給晾曬的蘑菇翻面,見到邵勛時立刻停下手,恭恭敬敬讓到一旁。
“杖翁無需害怕,我又不吃人。”邵勛放下蘑菇,笑道。
沒想到老者更害怕了,嘴角囁嚅著,想要說些什么,卻又不敢。
“此蕈都是爾等采摘的?”邵勛問道。
“是。”老者答道。
“賣了換錢還是自家吃?”
“吃。”
邵勛皺了皺眉,語言交流能力有點弱啊,于是他盡量想好要問的話,讓對方回答是或者否就行了。
“青黃不接時吃嗎?”
“是。”
“除了蕈還吃什么?”
“野菜、野果、榆樹葉、桑葚。”
邵勛點了點頭。
后世21世紀,一個人一天吃一斤多糧食,他很可能吃不下去。
但往前推個幾十年則不然,一個干重體力活的成年男子一天吃三斤糧食都不稀奇,因為肚里沒油水。
他還記得村里有個在碼頭上船挑貨的男人,回家后拿著臉盆在吃面,還能連湯帶面吃個精光,都不知道他的胃怎么裝得下的。
邵勛曾與他攀談過。
他說早上出門吃三大碗粥,挑幾擔貨后,撒一泡尿就感覺到有點餓了。
吃不到肉奶制品,光攝入碳水化合物的人,如果恰巧還是干重體力活的,就是這么可怕。
野菜、野果、樹葉、桑葚、蔬菜以及一切能弄得到的吃食,都是他們補充營養的途徑。
“今年地里收成怎樣?”邵勛又問道。
“不成。”老者搖了搖頭。
“有兩斛嗎?”
老者點了點頭。
“你家分到幾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