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兵如海浪一般,一浪浪砸向車陣。
車陣就像那堅固的長堤,將洶涌的浪潮盡皆粉碎。
“嗖!嗖!”弓手們大概是最安全的了,他們一刻不停地將箭矢投入密集的人群之中,制造著開戰以來最大的殺傷,直到敵軍堅持不住,向后潰退為止。
“咚咚……”鼓聲陡然激越了起來。
正席地而坐、養精蓄銳的一千二百名銀槍軍武士猛然起身。
輔兵們奮力拉開了幾輛車,打開一個缺口。
一千二百名銀槍軍順著缺口洶涌而出,追著潰退的敵軍大肆砍殺。
敵兵潰得更厲害了,并且四散而逃。而他們的這種行為,又阻擋了己方騎兵的沖鋒,讓追擊的銀槍軍士卒能夠更從容地斬殺敵人。
“噹噹……”鉦聲響起,追殺了百余步的銀槍軍武士慢慢撤了回來。
輔兵們又將輜重車、偏廂車拉了回來,陣復如初。
潰逃的敵軍沖向后陣,后陣萬箭齊發,將逃回來的敵兵成片掃倒。
逃兵們哭爹喊娘,紛紛向兩邊潰去,由軍官老賊們收容。
戰場一時間沉寂了下來。
石勒站在高坡上,吃驚地看著這一切。
上萬人沖向車陣,不過小半個時辰,就傷亡過半。
這場戰斗,打得委實太慘烈了一些。
征戰數年以來,他還是頭一次遇到邵勛這樣的敵人。
他的弓手實在太多了,近戰搏殺的甲士也技藝嫻熟,勇猛無比,整個車陣像刺猬一般,對所有沖殺而至的人虎視眈眈,并將其生命吞沒。
王彌、王桑二人站在他身旁,看得面如土色。
晉軍這種陣勢,要多少人命去填?
劉靈的臉色同樣很不好看。
在那個風雪之夜,他早早領教了銀槍軍武士的難纏,今日這場攻防戰,再一次印證了他的觀點,騎兵拿不下他們,步兵就更沒戲了。
石超沉默地看著,仿佛事不關己一般,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石勒很快恢復了正常,猶豫片刻之后,下令第二陣發起進攻。
“沙沙”的腳步聲很快響起。
沉默的步兵大陣再度涌向車陣。
膽小的新兵甚至已經開始哭泣。
膽大的人也暗暗祈禱晉軍的弓弩不要落在自己身上。
縱是積年老賊,在看到車陣內外盔甲精良、嚴整以待的重甲步兵之時,依然忍不住干咽唾沫。
但這就是戰場,也叫立尸場。
以血肉之軀,直面鋒刃,是所有武人的宿命,不管你愿不愿意。
“嗡——”陽光似乎被遮蔽了一般,鋪天蓋地的箭矢落了下來。
勇敢的、怯懦的、技藝嫻熟的、武藝荒疏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主動從賊的、被迫入伍的……等等,在這一刻,什么都不重要了,所有人都公平地接受著強弓勁弩的審判。
能活下來的,唯有運氣好的。
漢軍如同牲口一樣,被驅趕著發起了二次進攻。
洶涌的浪潮卷土重來,重重拍向無數大車組成的崖岸,然后被擊得粉碎。
一波又一波的攻勢,產生了無數的尸體。
殺到最后,尸體層層疊疊,幾乎與車等高,雙方的武士站在尸體之上,舍命搏殺。
有人矛桿捅斷了。
有人盾牌被砍得破碎開來。
有人拉斷了弓弦。